「早前,白鶴汀便有逆賊蟄伏,如今他們混入流寇之中,已經悄悄向京城而來。」
我恍然大悟:「所以之前同僚著急忙慌地來尋哥哥,便是為了此事?」
「是,接下來京中動蕩,各處城門都會嚴查出入,昭昭,你無事便不要出府了。」
他微微一頓,繼續道,
「謝重樓身為將軍,也會領兵于京城各處巡邏。倘若我遇見他,自會問候兩句。」
后面半月,我沒有再出府,卻也能從下人們的閑談中,聽出外面京城的暗流涌動。
我在府中無事,干脆將那日夢里的場景盡數寫了下來,連同我從謝重樓、玄塵大師和前世回憶中獲得的一切線索,統統寫在了紙上。
倘使如許致遠所言,我與謝重樓都不過是話本中的人物。
那看上去高高在上,總是以俯視姿態看著我的許致遠和沈袖,便是看過話本的人。
真正的沈袖沉默寡言,連死亡都是寂靜無聲,而如今這個陌生的魂魄,卻對她的野心和對我的輕蔑嫉恨毫不掩飾。
玄塵大師說,執念可破萬物。
謝重樓說,也許書中人一詞,便是破解之法。
我皺著眉頭,執筆在紙上劃了幾道,又在許致遠那日說過的「劇情不可更改」上重重畫了個圈。
驀然間,一道亮光擦過我腦海。
不對……不對!劇情并非不可更改!
倘若那天我在夢中所見的一切,就是話本中發生的一切,而前世我經歷的一切,都是許致遠和沈袖出現后,對于話本的改變——
那從這一世他們傲慢的表現來看,這兩人仍然將我當作最初話本里那個,什麼都不知道的陸昭懿。
他們……不知道我已經重活了一回。
或許這便是破局之點。
我丟了紙筆出門,準備去尋哥哥問一問京城如今的境況,半路卻遇上了廚房的月娘。
她正背對著我,同小丫頭說話:「昨日我出府采買,竟在路上遇到了玄塵大師。」
小丫頭好奇道:「不是說玄塵大師出京云游去了嗎?」
「如今京城外面四處都是流寇,災民也不少,到底還是京中最安全吧。」月娘搖頭,「我遇到玄塵大師時,他滿身灰塵,臉上還帶傷,似是吃了不少苦頭。」
我將這話記在了心里,行至書房,恰巧撞上了父親和哥哥。
二人皆是一臉嚴肅:
「重樓這般作為,實在不堪。他與我陸家再無瓜葛,倒是連累了老謝,一把年紀還要替他善后。」
我聽得不對勁,忙問父親:「謝重樓怎麼了?」
「昭昭……」
父親一臉猶豫,到底還是告訴了我,
「前兩日,有流寇從重樓負責守衛的西南門潛入京城,將京城府尹一家老小割喉,還留下書信挑釁。天子震怒,在朝堂上不留情面地斥責了重樓,罷了他二品將軍的官位。」
「還要再降罪下獄時,老謝站出來求情,主動交出了手中大半兵權,這才讓重樓免于責罰。這下父子二人都被皇上下令,在府中禁足思過了。」
我腦中轟然一聲巨響,從父親擔憂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煞白的臉色。
前世亦有流寇入京,卻并未引起這麼大的亂子。
哥哥皺著眉道:
「還好昭昭沒嫁過去……只是謝重樓怎麼忽然變成了這樣?莫非是與京城那些紈绔子弟廝混的后果?」
「紈绔子弟?」
「周貴妃母家的那幾個,向來不老實,整日混跡賭場勾欄。
哥哥說到一半,連忙來扶我,「昭昭!」
我用冰冷的手反握住他的手,勉強勾出一個笑:「哥哥,我沒事。」
可怎麼能沒事?
那是謝重樓,是十五歲便一騎當先戰退北羌、名滿京城的謝重樓,是自有一身傲骨、桀驁不風流的謝小將軍,是月下擊缶而歌、敲劍作樂聲的清朗少年。
他怎麼敢讓他變成這樣。
他怎麼敢。
我蒼白著臉色回到房間,思慮許久,到底決定再去一趟金陵寺,找到玄塵大師問一問。
第二日一早,小織便備了馬車,同我一起出發。
馬車沿著若華山一路向上,半道卻忽然停了。
外頭安靜得不正常,漸漸彌散的血腥味里,我心下微沉,猛地掀開車簾,車夫的尸體當著我的面倒了下去。
原本護在四周的侍衛,也同樣橫陳在地,不見生機。
「姑娘!」
小織驚慌失措地把我往后拽,想擋在我身前,我搖搖頭,把她推進最里面,低聲道:「躲好。」
跳下馬車,我環顧四周,一眼就望見了不遠處倚在樹干上,姿態慵懶的沈袖。
一瞬間,我什麼都懂了。
「陸昭懿。」
她嗤笑一聲,「你還真敢來。」
我靜靜地看著她:「你是如何買通我太傅府用了十年的廚娘?」
「倘若是你身在低位,給你百兩黃金,只說幾句話給那些高高在上的主子聽,難道你會不同意?」
「蠢東西,殺了京城府尹的流寇還未捉到,你倒真敢大著膽子,為了一個男人跑出來。」
「你不是嗎?」我笑了一下,「你心悅謝重樓,他卻對你無意,你不惜找個假的,裝出喜歡他的模樣,也要欺騙自己,已經與他兩情相悅——」
「你閉嘴!」
沈袖神情驀然一變,厲聲沖我身后呵斥,「捆了她!」
我心頭一沉,下意識就要去摸藏在腿側的匕首,然而身后的人終歸比我更快一步,狠狠擊在了我頸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