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致遠漠然道:
「我給你一萬兩,我只需要帶走一個人。至于剩下那個,還是留給她哥哥來救吧。」
他當著我的面,將金票和一只裝著散金的匣子交給刀疤臉,從我身邊帶走了沈袖,為她松了綁,焦急地問她有沒有受傷。
沈袖一邊應聲,一邊看向我,目光自得又不屑。
她意有所指道:
「陸昭懿,對你這樣的官家小姐來說,貞潔怕是比性命還重要吧?倘若你失了貞,別說是謝重樓了,你以為這京城中有任何一戶在乎聲譽的人家,還敢把你娶回去嗎?」
說完這句話,她就和許致遠共乘一匹馬,踏雨而去。
刀疤臉轉過身來,看著我:「陸小姐,看來,沒有人愿意救你了。」
「沒有人救我,你又要將我如何呢?」
「自然是——」
他話未說完,后面忽然有人踉踉蹌蹌地跑過來,一頭栽倒在雨水里,聲音帶著撕裂的悲愴:
「大哥,二哥被那陸昭玄帶來的人亂箭射死了!」
我的心驀然向無底深淵沉去。
刀疤臉神情一收,看向我的目光冷銳至極。
片刻后,他緩緩道:
「好……好啊!陸小姐,一命償一命,你哥哥殺了我這麼多弟兄,縱使他們賤命一條,加起來也夠你抵了吧?」
「陸小姐,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你的貞潔。」
他用短刀割斷束縛我的繩子,刀尖又沿著衣裙一路割下去,露出光裸的肩頭。
「這陸家嬌生慣養出來的大小姐,如何玉體橫陳,也讓我們這群粗人欣賞一番。」
他收回短刀,命令手下,「扒了她的衣裳,赤身裸體吊在樹上,讓陸大人好好看看。」
我忍不住發抖,手指顫抖著勾到腕上的銀鐲子,按下機關,反手扣上去,組成一把小刀。
「那又如何?」
我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鎮定,
「貞潔于我而言不過爾爾,我不在意,謝重樓也不會在意。
刀疤臉走近兩步,猙獰笑道:「可是陸小姐,你的聲音在發抖。」
就是此刻!
我猛地抬手,手里小刀狠狠插進他眼睛里,溫熱的鮮血濺在我手背,黏膩的腥氣彌散四周。
因著這一下動作,原本就被劃開的衣裙撕裂得更加徹底,幾乎完全從上身脫落下去,露出月白色的小衣。
發間的春海棠發簪落地,摔了個粉碎。
刀疤臉捂著眼睛慘烈大叫:「殺了她!」
千鈞一發,忽然有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月色并著雨水一同落下,有人破風而來,馬匹接連撞翻了好幾個流寇。
而他在七零八落的人群里將我撈起來,緊緊攬在懷里,嗓音泣血發緊,可眼睛亮若星辰。
「阿昭!」
18
是謝重樓。
是真正的謝重樓。
我縮在他懷里,身下駿馬飛馳,身后喧囂漸漸遠了,只有夜色里細密又急促的雨聲,和掠過耳邊濕冷的風。
「阿昭……!」
他騰出一只手來,替我擦掉臉上密布的雨水,卻在摸到我眼角滲出的溫熱時驀然一顫,聲音嘶啞,「對不起,阿昭,是我來晚了。」
數日緊繃的心在這一刻驟然松弛下來,我想開口說點什麼,可張了張嘴,卻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只好無聲地,淚如雨下。
想說的話有很多,比如我知道你會來,比如我真的好想你,比如前世的很多次,我都希望你能像如今這樣降臨在我身邊,一把攬住我,帶我脫離那片我親自步入的泥淖,然后對我說:「阿昭,我帶你走。
」
可我終究什麼也說不出來。
因為我知道,一切還沒有結束。
謝重樓的魂魄不知何時又會被強壓下去,由那個卑劣不堪的許致遠再度占領,而我不知何時才能找到真正的破局之法,讓他重新徹徹底底地回來。
我們之間能擁有的,不過只有這一場雨里破空而來的短暫拯救,和全然未知的未來。
謝重樓緊緊摟著我,愈發稠密的雨聲里,他一聲又一聲地叫我:「阿昭。」
「阿昭。」
我說不出話來。
他卻鄭重其事地說:「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語氣莊嚴,仿若承諾。
我不知道如何應聲,有些艱難地側過身,仰頭向他看去,卻見謝重樓眼底情緒忽然劇烈翻滾。
片刻后,他咬著牙,從唇間擠出一句低沉的、帶著怒意的咆哮:「從小爺的身體里滾出去!」
話音降落,他反手將匕首插入肩頭。
許是疼痛太過劇烈,他眼里那股激烈的情緒有些許消退。
我心下一凜,忽然想到之前沈袖說的話,連忙乘勝追擊。
「沈袖罵你廢物,說你是……舔狗。」
「她本就對你無意,她真正喜歡的人是謝重樓。」
「若非你在謝重樓的身體里,她又怎麼會多看你一眼?」
氣氛一滯,謝重樓眼中沉郁翻滾的情緒忽然褪去,璨璨華光一點點亮起,像是晦暗雨夜中,驀然落在人間的星辰。
雨漸漸停了,天際晨光熹微,有一縷華金自翻滾的淡白色邊緣照出來。
謝重樓帶著我停在太傅府門口,用身上濕淋淋的披風裹著我,大步跨進門。
「昭昭!」
母親帶著哭腔的聲音響起,接著眼前光線一暗,父親在謝重樓面前站定,盛怒之下,終于忍不住給了他一耳光。
「謝重樓!」
短短三日,他的聲音似乎蒼老了許多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