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記得那些事情,那都不是你的錯。」
「我不會再讓你出事,也不會再讓陸家和謝家出事。」
「阿昭,你就在京城里,等著我回來娶你。」
后來時至深夜,謝重樓翻窗離開。
溶溶月光下,他身著紅衣的背影利落而挺拔,側過頭來看著我時,眉目間的桀驁不羈微微收斂,轉化成一片鋒芒畢露的凌厲。
我就站在窗前,仰頭望著他。
那時尚且不知,他此去九死一生,是早就命定的結局。
三日后,謝重樓領五千精兵自京城出發,向白鶴汀而去。
而就在他走后第五日,皇上忽然下旨——
將我與沈袖封為美人,即刻便要入宮侍寢。
太監宣讀完圣旨,含笑沖我行禮:「陸美人,請吧。」
我僵在原地,哥哥連忙遞過去一錠金子,將人拉到一旁,好聲好氣地低聲問詢。
太監尖利的聲音綽綽約約傳入我耳中:
「咱家也是奉旨辦事。
「至于同謝小將軍的婚事……白鶴汀那里守著的是什麼人?您只勸勸陸姑娘,收收心,別再惹了皇上不高興……」
我臉色忽然慘白。
一瞬間,某個荒唐至極的念頭從深不可見的心底躍出,以凌厲之勢浮出水面。
許致遠的魂魄消失后……去了哪里?
馬車載著我入了宮,沉暗夜色里,我與另一頭同樣下了馬車的沈袖對視一眼,從她眼底看到了一閃而過的怨恨之色。
朝陽宮中,年輕的皇上身著寢衣,目光從我身上掃過,定格在沈袖臉上。
他眼中神情復雜,似嗔似怨,到最后,盡數褪成了一片淋漓的恨意。
「沈美人,陸美人,你們且都安心留在宮中吧,謝重樓回不來了。
」
安靜片刻后,我忽然厲聲道:「你怎麼敢?!」
「許致遠,你怎麼敢?!」
「皇上是明君,謝重樓是忠臣,你不過一介無根無源的孤魂野鬼,怎麼敢害了謝重樓,又轉而來禍害天子?你可知道,大楚國運,黎民百姓,不是兒戲?!」
說完這一通話,我后背幾乎被冷汗浸透。
我在賭。
賭如今皇上身軀里裝著的,是許致遠的魂魄。
而皇上也如從前的謝重樓一般,聽得到、也看得到外面發生的一切。
有驚訝從皇上面上一閃而逝,接著他便放肆大笑起來:
「陸大小姐,你很聰明,不是我以為的那種空有美貌的無趣閨閣小姐。可是你錯了——大楚國運,黎民百姓,這些與我何干?不管是皇上,還是謝將軍,都是我眼中的螻蟻罷了。」
「倒是你……」
他一步步走下臺階,在沈袖面前站定,伸手抬起了她下巴,
「金婉婉,我喜歡你這麼多年,你要做什麼我都陪著你,甚至你要穿進書里,我也用光所有積蓄和你一起。
他神情驀然一變,變得猙獰可怖,一巴掌將她打翻在地:
「現在呢?我是皇上,是封建制度下最高位、掌握著你生殺大權的皇上!你還敢這麼叫我嗎?」
沈袖,不,金婉婉仰頭看著他,神情幾度變換,終究服軟道:「皇上。」
我站在一旁,皺眉看著他們,心中有什麼念頭一閃而逝,卻快得抓不住。
此后數日,我與金婉婉皆住在后宮中。
太后雖然稱病,我卻仍然想辦法拜見了她。
光線柔暗的宮中點著裊裊檀香,她雙目緊閉,捻著手里的佛珠,聽到腳步聲才緩緩睜開眼,向我看來:「昭懿。
」
我恭敬行禮,沉靜道:「問太后安。」
「前些日子,重樓身上多有古怪,哀家雖未親眼所見,卻也都聽在耳中。」
她緩聲道,「而如今,古怪之人換成了皇帝——昭懿,你告訴哀家,你是否知道這其中的隱情?」
身為母親,她自然也察覺到了皇上身上的不對勁。
我沉默片刻,輕聲道:「子不語怪力亂神。」
「哀家不懂什麼君子小人之道,只知道皇帝是哀家的孩子。哀家活了大半輩子,只有這一個兒子。」
隔著裊裊煙霧,她目光殷切地看著我,
「昭懿,你可有什麼辦法?至少讓哀家知道,皇帝是平安的。」
沉寂許久。
我終是起身,恭恭敬敬地沖她跪下,磕頭:「臣女會竭盡全力,讓皇上回來。」
「屆時,還請太后答應臣女,若是皇上降罪,不要連累臣女的爹娘和哥哥。」
21
許致遠雖然封了我為美人,卻不曾召過我侍寢,反而頻繁地命人傳金婉婉過去。
我曾跟去偷偷瞧過,原本是想找到破解之法,卻隔著窗縫看到許致遠在痛打金婉婉。
「侍寢?你倒是想得美!我如今是皇上了,后宮佳麗三千,像你這樣水性楊花的女人,你以為我瞧得上?」
那天夜里回到寢宮,我細細思索。
許致遠說,他用盡積蓄,才和金婉婉一同來到了這里。
那麼他從謝重樓身軀里出來后,倘若要再進入皇上的身軀,勢必要再付出一些代價。
而且甚至……比謝重樓的那一次更甚。
更重要的是,從之前的情形來看,似乎這些外來的魂魄,受不住劇烈的疼痛和情緒波動,每逢受傷時,便會被暫時壓制下去。
猶豫兩日,我終是下定了決心。
那天深夜,我穿著一襲輕薄夏裙,去找許致遠自薦枕席。
他坐在床邊,饒有興趣地看著我:
「哦?你不是對謝重樓情根深種,此生非他不嫁嗎?怎麼現在又來找朕,莫非是寂寞難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