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慌亂地夾菜,喝水,不知說什麼。
原來這麼多年過去,我和許存在外人看來,也能相配。
許存將胳膊輕輕搭在我椅背上,以一個保護的姿態玩笑說:“我們倆就不用再了解了。”
我的呼吸瞬間靜止。
包間里熱鬧又喧囂,我等待著許存的下半句。
“桑桑以前,還叫我許老師呢。”
他眼里閃著揶揄的光。
我卻仿佛被當眾戳穿。
我修數學,的確是因為許存。
那天教室傍晚的晚霞太好看,我固執地以為它能被導數式留住。
12
許存忙起來能一整天鉆在實驗室里。
幾次中午與同組女生去吃飯,我發現許存從沒有出現在食堂。
午休時間短,眾人都逮著空子回宿舍休息。
我就拎上飯盒,在食堂打一些飯菜,再放在許存桌上。
我如同作賊般做完一切。
這才發現,自己的心跳聲早已如雷貫耳。
等晚飯時間人走光了,我再遛去拿飯盒。
飯盒被清洗干凈,一邊擺著一瓶可口可樂,或許是謝禮。
我與許存心照不宣地保守著這個秘密。
時間久了,他會在飯盒上貼一張便簽,討論食堂今天的手藝,或是告訴我幾樓幾窗口的人少。
有時我忙起來久沒去食堂,再去刷校卡就會發現里面多出幾百塊。
項目進行到中期,需要數學建模知識。
我知曉公式方程,卻不懂醫學原理和內部關系。
那天晚飯前我拿到學長爬下的數據,一邊往外走一邊思考兩個變量間的關系。
卻突然聽見有人叫我的名字。
“桑桑。”
許存坐在自己桌前,朝我招手。
他接過我遞出的數據表,神色如舊時一樣飛揚,說:“給我吧,包教包會。
”
又是夕陽晚霞,我看著許存寫字時按著紙張的指尖想,或許公式真的幫我留住了什麼。
那陣子我經常能吃上他開的小灶。
晚上有時留得晚了,他就送我到宿舍樓下。
依舊踩著路燈,只是這次我們不再錯落,而是并肩。
組里的學姐學長有時打趣,“等論文見刊了,把你們倆一塊兒寫一作上去吧,就當咱們隨禮了。”
我來不及反應,是澄清還是默認。
許存站起身,從桌上隨手揀兩顆與我吃火鍋送的清口糖扔在大家桌面上,道:“喜糖。”
他動作隨意也坦蕩,讓人不知是否在開玩笑。
我將頭深深埋入浩瀚繁冗的數據,不敢看他的眼睛。
項目結束后我們各自回到自己的軌道。
如兩輛列車,短暫交錯后反向離開。
我保研本校,他直接決定跟著導師一路念完博士。
我們的聊天框至此仍只有一句系統提醒。
但從那次之后,許存的朋友圈開始更新了。
他偶爾會發天邊的云或是霞,也發路上遇見的小狗,或是與同門發生的趣事。
我每條都看,卻要特意等到我與他共同的師姐或是高中同學點過贊了才敢點。
好像這樣混在人群中,就能掩藏不一樣的心思。
我麻痹自己,我們只是昔日同學,再說親密點,是舊友。
我不斷提醒自己,別越界了,到此為止就好。
可心底有另一個聲音嘲弄,你不過是揚湯止沸罷了。
13
搬家那天,許存在朋友圈發了一張照片。
師門聚會,慶祝他成為最年輕的畢業生之一。
他安坐在正中間,臉頰被抹了蛋糕,額前碎發也沾了,眼里閃著碎光。
十二月的首都夜寒風刺骨,那年的初雪格外大也格外早。
工作第二年,我從原公司離職,又被租房中介騙了。
約定好的入住日,房間卻已經被一對情侶霸占。
我連人帶行李被扔出來,在路邊被凍到手指僵硬渾身發抖。
中介收了定金,電話卻關機。
我看著許存的照片許久,抖著手保存。
順著頭像點進對話框,我一句話打打刪刪,只留下“恭喜”二字。
消息發出去的一瞬間,對面打來語音。
他的聲音仍然清朗好聽,或許是喝了酒,吐字帶著幾分親昵。
隔著千米距離,絲絲電流,我恍惚感覺到帶著酒氣的暖意。
他問:“桑桑,還在京嗎?今天幾個你認識的師姐也在,來一起玩嗎?”
我哈出口白氣,牙關都在顫。
“不用了,你們玩吧,畢業快樂。”
他靜默幾秒,語氣清明正經問:“你在哪?”
定位發過去后不到二十分鐘,許存就到了。
他一言不發地將我堆了一地的行李全搬進出租車后備箱,額邊和手臂迸起的青筋昭示著不妙的心情。
我坐在他旁邊,不敢問目的地。
他將我帶回了他的出租屋。
我跟在他身后看他進進出出挪東西,他不許我動手,我默默說:“我會盡快找到房子。”
許存猛然抬手指著我,看表情氣得不輕。
我閉上眼,額頭被人按著推了下,許存語氣帶著無奈和吃癟。
“長大了,跟我生分了?這麼大的事不找我,你到底拿我當什麼?”
凍透的身子終于回暖,熱燙一路躥到眼底。
我吸了吸鼻子,說:“朋友。”
“還有嗎?”
“……老同學。”
許存皺著眉頭,神情復雜問:“只是這樣嗎?”
我閉上眼,嗓音終于透出狼狽的哽咽。
“只能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