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寬恕我,拯救我,慰藉我。
我明白她的意思,“誰都不許”,包括我自己。
她在告訴我,別責怪自己。
那一刻,我是懺悔多年終于被赦免的信徒。
穿著象征純潔的白色禮服,跪坐在滿地銅臭中,我如孩童般號啕。
15
除了禮金,周林晚還留下了她的電話號碼。
她加上我的微信,約我和許存周末小聚。
她的頭像是一個簡筆畫的火柴小人,卻擁有著一顆五彩剔透的心臟。
我們三人再次相聚在小巷中那家重慶老火鍋。
這回角色卻反了過來。
我與許存在首都待了這些年,多少吃得了一些辣。
而周林晚卻一滴紅油都沾不得了。
她穿著一件方領刺繡連衣裙,虬結凹凸的疤痕從領口蔓延出來。
那象征著她曾差點被奪去生命,又被給予第二次生機。
許存問她:“0901是什麼意思?”
周林晚拄著下巴,望著天回憶:“你記得嗎,高中時幾乎所有高中生都羨慕浦陽的學生。因為它從不搞補課,每年都九月一號準時開學。”
許存挑眉:“周大小姐,你就為了紀念這個?”
周林晚瞪他一眼,跺腳,“你是木腦子嗎?九月一號開學,那是我們第一次見到桑桑的日子!”
我才想通其中關竅,一時不敢相信。
周林晚朝我抱怨:“桑桑,這種人恐怕連紀念日都不記得,就記手術時間記得準。你跟他在一起,不嫌悶啊?”
許存一把牽住我,回嗆:“是誰天天起不來床還謊稱忘定鬧鐘,讓我偷記錄冊幫她銷假?”
周林晚攥住我另一只手,不服輸:“我那時候身體不好,再說你不是也為桑桑偷過嗎?”
許存睨她,“桑桑聽話,從不遲到。”
身邊吵鬧異常,這一次我終于被包裹其中。
這頓飯我結了賬。
十七歲那年那頓說了要請客的飯晚了十年,終于補上。
許存從便利店出來,這次是一瓶百事和一瓶可口。
他將可口擰開蓋子遞給我,又將百事給周林晚。
周林晚卻擺擺手,笑著說:“醫生說我不能喝這些啦。”
看著兩瓶翻騰著氣泡的碳酸飲料,我想起十七歲那個待解的謎題。
我問她,還要不要揭開謎底。
她卻搖頭說不用了,因為那道題目,沒有標準答案。
我不解:“選擇題怎麼會無解?”
她敲我腦門兒,說:“你記不記得我給你講的第一道英語題?”
我回憶起,那是在英語課堂上,她湊近我低聲回答。
我瞪大眼,記憶中的氣聲與此刻周林晚的聲音逐漸重合。
她說:“A和B都正確,只是B更符合語境罷了。
“索性別糾結了。”
她伸出蒼白細瘦的手指,沖著太陽張合。
“我的生命來之不易,當然要活夠本兒啦!”
仍然鮮活年輕的少女裙裾飛揚,胸前蜿蜒的不是陳傷,而是勛章。
我猛然發現自己大錯特錯。
周林晚從沒有被我拉入什麼泥沼,她永遠干凈,永遠漂亮。
而我,也不再是格格不入的那一個。
我和他們相配,和他們一同站在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