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斟酌事情時,才會有的小動作。
隔著一扇落地窗玻璃,沈音看得清楚,看著陸淮州沉默不語,也看出他心底的猶豫。
那是沈音人生第一次感到心痛,才發現,自己看陸淮州隱忍、無奈時,也會為他覺得惋惜。
第二次碰上林靈,是在冬季伊始,那天平市隱隱有寒潮來臨,沈音得了空,去給陸淮州送下午茶。
她輕車熟路走到陸淮州辦公室門口,還未敲門,卻聽到門內傳來很輕的對話聲。
“淮州,為什麼我們不能在一起,為什麼這麼不公平。”
聲音些許陌生,卻頓時讓沈音知曉,屋內的人就是林靈。
沈音不是愛窺探他人隱私的人,但她卻鬼使神差,站在門邊沒動。
陸淮州音色平靜:“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你沒必要沉溺在過去。”
“在你眼里我們就是過去?我們一起走過的路,吃過的苦,你都忘了?不是說我們一直會相愛的嗎?”
陸淮州停頓很久,才緩慢開口,聲音有些許自嘲和酸澀:“直到和你分手的時候,甚至分手很久之后,我還是很愛你,我從不否認。”
愛,沈音從未聽陸淮州說過這個字眼。
他們在一張床上睡了六年,接過無數次吻,纏綿悱惻親密無間過,但她從未聽陸淮州說過這樣露骨的詞匯。
林靈聲音帶了點急切和哭腔:“那現在呢?”
他回避了林靈的問題,只說:“我已經有家室了,抱歉。”
聽到這兒,其實沈音不再準備聽墻角,覺得有些不禮貌,只是門內的林靈陡然發問:“那她呢?你愛她嗎?”
沈音雙腿在一瞬間灌了鉛一般,定在原地不得動彈,她也想要知道陸淮州的答案。
只是很久,陸淮州都沒有開口。
他沒答這個問題,只是答案已經顯而易見了。
合適不等于愛,門內門外三個人都心知肚明。
“我不會和沈音分開的,抱歉。”
他用義務和責任維持婚姻,放棄所有對愛情的期許。
沈音那時覺得,其實陸淮州的責任感也是一種殘忍,率先刺傷他自己,然后刺傷林靈,最后刺傷沈音。
“那你為什麼不和他講清楚呢?”宋晨問,“你讓他知道你的心意,至少讓他做一個選擇。”
“不了吧。”沈音搖頭,“我怕我一講,我和他就連朋友都做不成了。我不想把事情搞得太難看,更不想道德綁架他,所以這個壞人讓我來做,讓我提分開,也更體面一些。”
沈音很輕地嘆了一口氣,她手機忽而響起,是話題中心人物陸淮州:“玩得怎麼樣了?我去接你?”
“不了吧,我今晚住他們這兒。”
陸淮州沉默兩秒,語氣依舊維持溫和:“咱們還沒分開呢,夜不歸宿不太好。”
“沒事,不會讓別人知道的,我保證沒負面輿論,不影響項目合作的。”
5
自那日分別后,沈音馬不停蹄出了半個月的差。她把工作安排得很滿,讓自己沒有太多時間思考這些無關緊要的感情問題。
陸淮州給她發過幾次信息,不外乎如同從前一樣,按部就班詢問她什麼時候回平市,說去機場接她,又說:“高管離婚的輿論壓力不小,你還是多考慮考慮。”
她從摩洛哥飛回國內那天,準備啟程時,手機忽而閃了閃郵箱提示。
她點進去看,是一個陌生聯系人給她發來的一些圖片。
沈音隨意點開其中一張,發現那是一封情書。
圖片中的紙張已經有些泛黃,應該是多年前的東西,但沒什麼褶皺,保存良好,字跡依舊清晰可見。
那是陸淮州從前寫給林靈的情書。
那封郵件中,林靈給沈音寫道:“沈小姐,您并非淮州良人,何必占著不放。”
沈音原本的困意散去,飛行間隙,仔仔細細將那些圖片上的內容都看了一遍,有陸淮州和林靈告白的言語,有他哄她高興寫的話。
其中有一份,應當是陸淮州惹了林靈生氣后,寫信求和,他寫:“原諒我好不好,求求你不要生我氣啦。”
他字跡漂亮,書寫工整,每一份書信都找不出一個錯字。倘若沈音不認識陸淮州,光憑這一封封情書,大概會以為是哪個青澀陽光而難以藏匿愛意的少年。
而不是如今喜怒不形于色的這個人。
原來陸淮州那樣的人,也曾如此袒露心意過,也曾像個毛頭小子一樣,用最質樸的方式說令人發笑的賣可憐話語。
而沈音只能一遍遍瀏覽圖片,窺探得他面具下真實面孔的一角。
下飛機時沈音正等候行李,她晚上受小林邀約,要去給小林同學慶祝生日,在要走出機場時,碰上了陸淮州的私人律師。
“陸夫人?”
“李律,好巧。您去出差?”
“沒有,最近工作沒那麼忙,剛從新西蘭度完假回來。”
沈音和李律閑聊兩句新西蘭風光,并行走路時,順口一問:“李律,之前淮州給你的協議,你看得怎麼樣了?”
“什麼協議?陸總最近沒找過我。”
李律想了想,恍然大悟般和沈音解釋:“陸夫人您怕是搞混了,我是陸總的私人律師,他公司的合同很少交由我處理。
”
沈音臉上的笑稍稍收了收:“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