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冬天了，他還穿著一身單薄白色的連帽衫，看起來有些寬大，不是他本人的衣服。

他雙手放在兜里，正仰頭朝著工廠窗洞的方向，瞇著眼睛，仰頭向著陽光。

似乎聽到了動靜，他側過頭，慢慢睜開了眼睛。

他的頭發亂糟糟的，有些長，但還沒到肩膀位置，像天然卷，但并不難看。

秦滿江和他的眼睛很突兀地對視了。

秦滿江一怔……整個空曠的工廠里，仿佛只剩下了他和自己兩個人

明明花還挽著他的手臂，但這一刻卻像被一種無形的力量隔斷了一樣，沒有聲音，也沒有觸感。

好年輕的人……

他最多二十來歲？

不……他已經四十多歲了。

可在棺材里呆著的那二十年，似乎并沒有在他們的身體和靈魂上留下任何印記。

“秦滿江？”

他低聲念道。

“你就是空？”

在他開口后，秦滿江感覺周遭的空氣也“解凍”了。

對方點點頭，朝他走了過來。

“我是空。”

這個人……從表面上看倒是比花要正常一些。

秦滿江剛這樣想著，忽然，空開口說道：

“給你兩個選擇。第一，死。”

“第二……”

“不用了，我選第二。”

秦滿江毫不猶豫地打斷了他要說的話。

雖然有過一死了之的念頭，但……他答應了很多事，這條命早就不是他自己一個人能決定的了。

“你倒想得明白。”空笑了笑，目前看起來，他似乎并不是什麼難相處的人。

“第二，從此跟著我，回月城。”

“我能問問為什麼一定要我嗎？”秦滿江問了一句。

“你有用。”空簡單地回答了一句。

“況且，除了我們，你還能與誰為伍？”空的聲音里帶著些許自嘲。

這句話問得秦滿江啞口無言。

的確，在吸收了嫁衣的“渴望”情緒后，他已經變成了一只怪物。看樣子，空對他的情況很了解。

“你說得沒錯，我已經不能靠近熟悉的人了。”秦滿江說道。

“你錯了，”空轉過身，不再看秦滿江，“熟悉與陌生并不重要，對我們而言，現實世界中的人類，只有想吃和更想吃的區別。”

“你抑制不住的食欲，根源在他們靈魂本質，”空低聲說道，“有沒有靈瞳而已。”

靈瞳……

難道不是熟悉感，是靈瞳嗎……

對，也許這個解釋更加合理。

“你放心，至少我們的目的是一樣的。”

空走向陽光，說道：“讓這場游戲終結……”

秦滿江沉默著，沒有回應。

這群人的目的是讓怪談游戲終結嗎？也許吧。

他只是在想，難道自己真的要跟他們去月城？

這群人是從棺材里爬出來的，而且身上有著某種詭異能力，嚴格意義上來說，秦滿江不認為他們還是人類了。

自己跑是跑不掉的，眼下只能暫且答應下來，再慢慢想辦法了。

他想好后，開口說道：“我可以答應你，但你不能要求我吃人。”

空再次扭頭看向他，年輕的臉上映著陽光，他怎麼看都不像一個壞人。

可是……

“我沒那麼閑，你只需要跟我去月城，其他的事，隨你。”

空沒有多說什麼，但被反復提及的去月城，讓秦滿江不得不打起了十二萬分警惕。

他很清楚自己的狀況，如果一切如江渡說的那樣，他也好，自己也罷，這副身體都只是玩偶【我】的輪回，那這些人需要的的確不是江渡或秦滿江，需要的只是這副身體罷了。

秦滿江隱約想到了自己的下場，被覬覦著的東西，一般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但他知道問不出答案的，這個人不會告訴他。

轉念一想，秦滿江忽然提到了另一個問題：“你們的消息很靈通嘛，才剛找到我，就知道我已經吃不下普通食物的事了。”

這時，空不再說話，反倒是花，她再次挽住秦滿江的胳膊，笑著說道：“你不是已經猜到了嗎？你認識的人里，有我們的人。”

“一個字的代號，很罕見不是嗎？”

花悄聲說道。

她本以為自己說得很小聲，沒想到，不遠處正仰頭曬著太陽的空，忽然暴怒！

他的猛地扭過頭，眼眶四周爆出了密密麻麻的黑色筋絡，盯著花，花那張溫柔嬌弱的俏臉，瞬間充滿了恐懼。

下一刻，她的嘴角……竟然詭異在開裂！

從嘴角處，不可遏止地向著耳根裂去，露出了牙床和腥紅的血肉，臉上血流不止。

“對不起……空，我多話了……”

花可憐兮兮地道著歉。

“滾。”

空閉上眼睛，花渾身壓力一松，趕緊退了出去，小跑著離開了工廠。

真是喜怒無常……秦滿江似乎并沒有察覺到什麼異樣。

空又說話了：

“三天后，和我回月城，自己去準備。”

“其他人呢？”秦滿江問道，他只看到了花和空，還聽花提到了一個骨。

自己放出來了十個人，那八個見都沒見過。

“他們還有事要做，完成后，會來月城找我們。”空簡單地說道。

秦滿江點點頭，那些人還要在伏城停留一陣子嗎……

“我可以回家一趟嗎？”秦滿江問道。

空不再說話，只是略微點了點頭，再次閉上眼睛，似乎在感受陽光。

看樣子他們已經不怕我跑了……

秦滿江心下一沉。

他轉身離開了工廠。

花沒了蹤影。

可她剛才的慘狀，給秦滿江留下了深刻的映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