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振太了解她,也因為了解而更心疼她,眼角溢出淚水,“可是這些快活,同樣是鎖住你的一把枷鎖。”
“……”
“所以,封叔就想著再陪陪你,哪怕只是讓你沒那麼寂寞呢,可封叔做不到了,我做不到了……”
說著說著,封振的身體就無法克制地抖起來,聲音顫栗極了,不甘、不舍、懊悔,種種交織在一起,看她的眼神痛苦到極致,“我后悔了,小七。”
他終于不再叫她小姐,而是喚了一聲小七。
“也許我就該讓你留在江北,薄妄不夠理解你,不夠疼你愛你,但好歹他愿意陪著你,不會讓你身邊一個人都沒有……”
“……”
“還有孩子,或許你看著孩子長大,總有一天能忘了那些過去……”
封振激動得胸膛不斷起伏,眼神發飄,臉色透著大限將至的僵硬暗黃。
“封叔,封叔。”
鹿之綾極力地安撫著他,“你聽我說,現在的日子是我選的,我不怕寂寞,真的不怕。”
“……”
封振不住地搖頭。
“沒人疼我愛我挺好的啊,這樣我就再也不怕失去了是不是?”
她笑著說道,努力安慰著眼前形同朽木的封振,“您相信我,我一個人也會好好活著,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
“我錢也夠用,還拿去做投資了,以后可以繼續買家里的舊物,您真的不用擔心我,我會好好的……”
等很多年后,也許用不了很多年,她大概也會自然而然地離開這個世界,都是要走的,為什麼還非要別人陪呢?
這話她沒說口,她只是握著封振的手安撫,讓他能心緒平和一些。
封振痛苦地直流淚,滿眼都是不舍。
鹿之綾蹲在地上,笑盈盈地看他,讓他記住自已更多的笑容。
……
封振死在他們回江南的第六個月。
江南的天氣熱起來,柳葉抽長,一縷清風撩過,晃得水面都是柳枝曼舞。
一大早,鹿家的池子里慢吞吞地開了第一朵荷花,花苞綻放,粉夾著白的好顏色映在大大的綠葉之上,翹首接風迎雨。
鹿之綾在池邊看了好一會兒,才去叫封振一起看。
封振躺在床上,沒了氣息。
她在床邊靜靜地站著,注視著封振的臉,將他的臉記在心里,她有點怕,怕以后忘了封叔的模樣。
封振怕她難過,一早找好料理后事的機構,想著把遺體一收,她就不用管。
但鹿之綾還是跟了全程。
封振的遺體被搬進殯儀館,換上嶄新的衣服。
鹿之綾戴著口罩穿上孝衣,跪在殯儀館里送封振最后一程。
殯儀館里當天收了好幾具遺體,吹吹打打,哭哭啼啼,走得很熱鬧,只有鹿之綾這里冷冷清清,惹得工作人員都頻頻打量。
火化完,鹿之綾捧著骨灰盒前往墓園。
二十三座墓碑旁,又添一座新墳。
鹿之綾的眼睛紅著,卻沒什麼眼淚。
她一個人將骨灰盒埋下去,蓋上石板,然后捧起黑漆和毛筆,描一座新碑。
義女鹿之綾立。
擺上供品和鮮花,鹿之綾跪下來,對著墓碑磕頭,她頭抵著地面,久久都沒有直起身來。
封振沒有別的親人,后事辦得很簡單,兩天鹿之綾就處理完了,也算處理得熟門熟路,簡潔妥當。
回到鹿家,鹿之綾將封振的房間收拾好,把他的遺物收斂完好存放。
做完所有的事,鹿之綾也不覺得累,就坐在門口聽外面隱隱約約的蟬鳴聲。
第287章 帶崽奶爸的一天
天氣很好,陽光照得她臉白得幾乎透明。
清風拂過,幾根烏黑的發絲從白色綁帶里溜出,輕掃過眼尾。
一坐,就是一天。
……
江北,薄氏財團。
天蒙蒙亮,樹上滴下來的露珠都透著一抹涼意,幾個高層就打著哈欠往大廈里走。
助理忙不迭地替他們送上咖啡。
一人一杯,邊喝邊等電梯,電梯門一開,就見薄家的四叔公貼著電梯壁,墜著個腦袋昏昏欲睡,眼皮耷拉地簡直要掉下來。
電梯一停,四叔公直接往旁邊栽去。
幾個高層嚇壞了,連忙上前扶住他,“您怎麼也起這麼早?”
四叔公六十來歲,沒有老得走不動路,純粹就是困的,他站在那里連打好兩個哈欠才道,“為財團做事,應該的。”
他嘴上笑著,心里罵了一連串的臟話。
薄妄每次開會的時間都挑得稀奇古怪,是故意折騰他這把老骨頭吧?想逼著他退休是吧是吧是吧?
哼!他就不退!他要干到八十歲!
“是啊是啊。”
大家齊聲應著,全都是一副要為財團鞠躬盡瘁的表情,怨氣卻不停地飄在他們身邊。
小薄總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知道國家對工作時間是有規定的啊!好想辭職!
一群人哈欠連天地邁進會議室,抱著咖啡杯睡覺。
有新晉薄妄團隊的高層不是太懂,左右詢問,“薄總一向把會議定在大清早嗎?”
“不一定。”旁邊人困得眼淚水直冒,連連擺手,“得看神山的小少爺什麼時候醒。”
“什麼?”
那人一愣,還要繼續問就聽一陣低沉卻極具氣勢的腳步聲傳來。
眾人轉頭,西裝革履的薄妄從外面走進來,腿長身長,氣場強大,他鼻梁上架著一副無框眼鏡,金屬鏈條勾在耳邊,鏡片后的眼窩略微凹陷發青,明顯睡眠不足,但也不折損他萬中無一的相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