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薄妄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沒有打斷他,只是沉默地聽著。
“當我被那伙戴面具的歹徒推進手術室的時候,我害怕到雙腿發抖,我被迫躺在手術床上,四肢都被綁著。”
李路回憶起當年那一幕仍心有余悸,“歹徒威脅鹿小姐的母親程醫生,告訴她一個小時內要是做不完手術,他們就開始槍殺人質。”
“……”
“如果沒經歷那一遭,我永遠不知道自已會懦弱到那個程度,明明知道我父親也在那堆人質里,我卻只是哭著求程醫生不要害我……我很怕死,那一瞬間我好像顧不上任何人,只想自已活著。”
李路自嘲地苦笑,“我不停地求程醫生,不停地求……直到那個女孩從旁邊的柜子里鉆出來。”
“……”
“現在想來,我已經記不得鹿小姐當時的模樣了,因為我哭得太厲害,只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她就站在我身邊,我聽到她的聲音特別堅定冷靜。”
回憶到這一段,李路的聲音哽了哽,“她說,媽媽,我聽到了,他們就想要個少年人做手術,我替他做。”
那天,程桐帶著鹿之綾先到實驗所,察覺到不對勁的她將女兒藏在手術室,也就有了這樣的一段。
“她當年還那麼小,可她比我勇敢太多太多。”
李路說著眼中有了水光,“她把我從手術床上扶了起來,用紙巾給我擦眼淚,還安慰我說著哥哥別怕。”
比起她,他懦弱得就像個小丑。
“她喊你哥哥?”
薄妄冷著聲忽然插話,轉眸陰沉地盯著他。
“……”
李路有些茫然地看向他,不知道自已哪句話說錯了。
“她還給你擦眼淚?”
薄妄一字一字擠出喉嚨,嗓音愈發幽沉。
“嗯,鹿小姐是我見過最溫柔善良的女孩子,她的那種溫柔藏著強大的堅韌和勇氣。”
李路沒理解薄妄的醋意,仍是沉浸在自已的情緒里,“當時的我甚至沒有想到她比我還小,她把我藏進柜子里,我就直接躲進去了,我怕死,我真的太怕死了……”
薄妄站在原地聽著,垂在身側的手握了握拳又松開。
十五歲,還小。
不懂事。
算了。
他咬了咬牙,終究是忍耐下來,“你繼續。”
“當時的我生怕這個女孩反悔,在里邊把柜門死死攥著,可我聽到程醫生哽咽,都沒聽到她聲音有一絲顫意。”
李路閉了閉酸澀的眼睛,“后來,我明白這個女孩好像真的打算替我扛下一切,于是我打開一點柜子,我看到……我看到她已經被打了麻藥,就這麼躺在那里,程醫生就拿著手術刀在剃她的一截頭發,然后,然后……”
“……”
“手術刀就那麼劃了下去……”
李路的情緒有些失控,身體都跟著發抖起來,仿佛又一次經歷那樣的場面,“躺在那里的原本是我,她和我非親非故,甚至都不認識,她卻為我躺在了那里。”
薄妄站在一旁聽著,眸色變得越來越深沉,似乎也跟著回到那一段。
他的之之看著溫柔謹慎,有時候膽子真的大得匪夷所思。
也幸好,當時鹿家人都來了,手術室門未開就爆發槍戰,否則,手術室的大門一開,她就會作為一個實驗品被周勁帶走研究。
李路極力地控制著自已的情緒,道,“再后來的事情薄先生大概也知道了,鹿家人自已火燒眉毛,可為保我還是先想盡辦法送我離開,幫我改名換姓……”
“你不覺得鹿家人保你,就是為了保鹿之綾麼?”
薄妄淡漠地開口,“有你頂在前面,鹿之綾才能隱藏得更好。”
“我為什麼要這麼想?”李路不解地看向他,“真要讓我頂在前面,鹿家人隨時可以再為我做個手術,把我扔給那幫人就行了。”
他不至于這麼分不清好壞。
“……”
薄妄打量著他的神情,試圖看透真偽。
第672章 想吃枇杷了,忍不住
“后來,因為我當時唯一在世的親人外公也生了重病,我偷偷去看望他,結果被發現……”
李路自責到無以復加,“為了徹底杜絕我被找到的可能,鹿家大哥他……他替我死了。”
說到這里,李路痛苦地抱住頭,“我欠鹿家的太多太多,即便我現在以鹿小姐的救命恩人出現在鹿家,我仍然不敢向他們說出自已的真實身份……”
鹿家人對他這麼好,對他這麼親密,要是知道他的真實身份,看著他這張臉就會想到鹿景承的死,想到鹿之綾這些年受的苦。
他不敢說,他一直都不敢說。
直到鹿之綾猜出他的身份。
“鹿小姐還是和以前一樣,溫柔善良到令人自慚形愧,她猜出我的身份后沒有怪過我一句,她甚至說,看到我有現在的成就,她很高興……”
李路再也控制不住自已,無力地蹲了下來,“我對不起她,我對不起鹿家……我用她的苦和大哥的命換得茍且偷生。”
薄妄低眸不動聲色地審視著他。
許久,薄妄開口,“所以,替鹿之綾取出芯線就成了你的執念。”
痛苦中的人聽到這話雙肩一僵。
李路就這麼蹲在原地,定定地看著地面出神。
就在薄妄以為自已是戳穿他的心事時,李路緩慢地從地上站了起來,筆直地站在他面前,一雙眼堅定無比,“我承認,很長一段時間這都是我的執念,鹿家出事后,我這份心思就越重了,我甚至覺得我活在世上唯一的作用就是還鹿家的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