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傳來聊天聲。
他抬起眼望去,就見是四個舅舅回來了,削瘦的鹿景曄正和皮膚黝黑的鹿景煥聊著什麼,鹿景凡則推著鹿景瀾跟在后面,輪椅絆到石子,鹿景瀾差點被翻進溝里。
“這麼香?薄妄又做好吃的了?”
鹿景瀾坐在輪椅上笑得溫和。
“是。”
鹿野站起來向幾個舅舅問好,鹿景煥一把拉過他,“來來,小野,你來說說你三舅吧,一把年紀了,他是準備孤寡著過到死嗎?多少人給他介紹,他就是不肯。”
“就是,你也幫著說說,他現在是家里老大,這是準備把鹿家人丁旺盛的活就交給你一個人了?”鹿景凡跟著道。
“……”
鹿野站在那里,神色沉重。
鹿景瀾細膩地察覺出他的情緒,便笑著道,“別聽他們的,他們自已愿意孤寡,這壓力也到不了你一個孩子頭上。”
他不是覺得有壓力。
而是他剛剛搜過了,司宜,著名戰地記者,于十年前家族精神病史應在她的身上,她沒有選擇治療,而是在徹底不能自理前跑去了第一線采訪,為救幾個孩子死在炮火之下。
死之前發布的最后一條內容是——
【這里白天只有廢墟,晚上只有黑暗,好久沒見過振翅的蝴蝶了。】
“小野你沒事吧?”
鹿景曄也看出他的異樣。
“沒事。”
鹿野淡淡地道,轉頭看向鹿景煥,“聽說五舅年輕時風流韻事不斷,怎麼現在身邊都沒個伴?”
“嘖嘖嘖……”
鹿景凡一臉嫌棄地睨向鹿景煥,“你看看你,做的那點好事外甥都知道了。”
鹿景煥也尷尬,皺著眉頭道,“你個小孩子打聽這些做什麼。”
這麼多年,他早沒了那種心思。
“我想給五舅介紹一個人。”
鹿野說著就將自已手機里的一個聯系方式推給鹿景煥,“我堂姑姑,薄婧。”
鹿野從來不會做這種事情,幾個舅舅都愣住了。
鹿景煥詫異地道,“你這是搞什麼?鹿、薄大聯姻?”
“我就是覺得曾外祖父、曾外祖母真正想看的不是鹿家再度人丁興旺、事業興旺,而是幾個舅舅和媽媽都能走出陰影,迎接嶄新的生活。”
鹿野站在那里正色說道。
“……”
幾個舅舅有些錯愕地互相看一眼,他們這是……被外甥上了一課。
但這話,確實說得很對。
好一會兒,鹿景煥低笑一聲,“行,沖我外甥的面子,我去聊一聊。”
“好。”鹿野又轉頭看向鹿景凡,“小舅,我姑姑確實是郁蕓飛的女兒,也欺負過我父母,你們的關系是別扭,但事過境遷,該放開一切,只看眼前的人,別去執著過往。”
連他媽媽都說過,薄媛是個值得的人。
鹿景凡被嚇一跳,上前就去捂他的額頭,“小野,你今天是怎麼了?發燒了?我和薄媛可清白的很啊,別亂說話!”
“我姑姑心里一直愧疚,所以她永遠不會主動,她只會等在原地,等到生命走到盡頭的那天。”
鹿野拉下他的手,認真地道,“可是小舅,有些時候,孽緣也是緣份,可能換一個時空,你想遇上那個人都遇不上。”
眼前的少年沒有一絲開玩笑的成份,沉穩而老成。
“……”
鹿景凡的神色漸漸跟著凝重下來。
換一時空,你想遇上那個人都遇不上。
他低下頭,好一會兒道,“好,小舅好好想想。”
鹿景瀾坐在輪椅上定定地看著少年,“怎麼感覺我們家小野一下子成熟了好多。”
鹿野的目光落在他的腿上,微笑,笑得有些苦。
入夜,一家人在一起吃了頓團圓飯,吃完,大家坐在荷塘前賞月。
又是一個十五。
月圓皎潔,夜色清涼。
大家各懷心事,都沒談天,只靜靜地欣賞月色。
鹿之綾靠在薄妄身上,還在想鹿野的那兩個夢,尤靜陪在鹿景瀾身邊,相視而笑,鹿景曄在想著他的研究,鹿景煥盯著薄婧的聯系方式下不了手,鹿景凡反反復復地刷著薄媛的朋友圈……
終于,從來克制距離不點贊的他在她最新一條內容下點了一個贊。
“我找到季可愛現在的地址了。”
少年的聲音忽然響起。
鹿之綾轉眸看向他,鹿野也正看向她,目光堅毅果決,“我準備轉學。”
這麼多年過后,他還記著年幼時的伙伴,也一直記著季可愛為他受傷的事。
他很小的時候就說過,他要保護季可愛。
“她媽媽說過,只希望她清靜快樂地長大,不希望被打擾。”鹿之綾說道。
“我會換個名字,不和她提小時候的事。”
鹿野道,他會以一個嶄新的身份走到她身邊,用自已的方式去護著她。
鹿之綾回眸看向薄妄,用眼神征詢他的意思。
薄妄攬過她的肩膀,勾了勾唇,“走了清靜。”
省得一天天來黏乎他的老婆。
這是同意了。
鹿之綾笑著看向兒子,鹿野也沖她笑起來。
片刻后,他仰頭望向夜空,抬手摸向自已完整無缺的耳朵,笑意慢慢融進他漆黑的眸中。
——全文完——
愿所有遺憾都能被改變,也愿所有不可改的遺憾在平行時空得到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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