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R 時代,人類陷入了情感困境。
Ideal 公司旗下的【可觸式交互伴侶】,在公測當天,下載量突破十億。
這讓牡丹三十年的我,也第一次品嘗到了被愛的滋味。
可當我躺在手術臺上,等待芯片植入的那天,卻被告知:
「抱歉女士,您的植入對象是個 BUG,今天凌晨,已經被官方強制修復了。」
1
我叫容易,可我的前半生幾乎沒有一件事容易。
首先我長得就不容易:
腫泡眼、圓鼻頭,讓我在進入小學的第一天,就喜提外號【易只豬】。
這個外號,像一個命題作文,被不斷地加工創造。
化身成花樣頻出的人身攻擊,讓班級的氛圍更加和諧了,大家同仇敵愾,助長了我一生的內向。
我縮在靠墻的角落里,沉默了六年,沒有一個朋友。
我一度以為,初中會是個新的開始,后來我把幻想帶到了高中。
但陌生的校園里,總會出現許多熟悉的面孔,他們注定要和我一起長大。
我逃無可逃,終于,不再幻想了。
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好好學習。
但很遺憾,我不聰明,學習這件事對我來說,也不容易。
我體育不好,無論長跑、短跑都是最后一名,連立定跳遠也只能跳一米。
我都練過的,還很努力。
但過程不重要,加之,我一直沒有朋友,過程——更是無從談起。
我片刻不怠地考上了一所不值一提的大學,屢屢碰壁后找到了一個肯要我的工作,一干就是八年。
我三十歲了,獨居,牡丹。
可即便是我,這樣一個,連『普通』也夠不上的『恐龍姨』,也有情感需求。
我渴望經歷一次愛情,哪怕這個愿望,只隱隱地放在心底。
2
公交車上,每個人都戴著 VR 眼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時代變了,手機也成了累贅,但手機里的世界,卻以更鮮活的方式與現實交疊,無時無刻不呈現在我們眼前。
我們更沉浸,更不關心彼此,更豐富,卻也更孤獨。
我按照甲方的突發奇想,大改了方案,此時,正坐在回家的末班車上做最終核對。
三站以后,我終于如釋重負地點擊了發送,準備結束這一天為期 16 個小時的工作。
正準備關閉界面時,卻跳出來一個彈窗——
【累了嗎?我陪你回家。】
少年如玉的手伸到我的面前,修長的手指外,氤氳著一層暖橘色的光暈。
如同一個溫潤的天使降落在漆黑的人間。
我鬼使神差地把手放進他的掌心。
那真實的觸感,在頃刻間,裹挾著我這一生孤獨咽下的苦水,轉換成淚,洪水般噴涌而出。
【下載中……】
【下載完成】
我一鍵授權了個人信息后,方才那個握住我手的美少年出現在了公交車的前排座椅上。
他側著身子,趴在椅背上凝視我,然后伸出手來,揩去我面頰上的淚痕:
「嗨,容易,是我不好,我來晚了。想哭就盡情哭出來吧,因為從今天起,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再也不給你機會哭了。」
我知道他不是真的,但從沒有人對我說過這樣善意溫柔的話。
我的一居室迎來了有史以來的第一個訪客。
3
他叫綠蘿,是官方給取的名字。
綠蘿幾個月不澆水也能活得好好的,若是你突然想起來給它一點水,它立馬就能長得又肥又壯,用最飽滿的精神狀態給你一個最欣慰的反饋。
「你可以用背包里的改名卡給我取一個你喜歡的名字。」
我打開背包,里面除了一張改名卡,還附贈了一張捏臉卡。
但我想了一下,還是想讓他做自己。
「謝謝你喜歡我的名字,你希望綠蘿怎樣稱呼你呢?」
我在彈窗里輸入了【姐姐】二字。
我們暢聊了兩個小時,我無論說什麼,都沒有一個標點符號掉在地上。
綠蘿不斷地佐證我的觀點,毫不吝嗇地表達出贊賞和理解,為我提供了滿滿的情緒價值。
我從沒有一刻,像今天這樣相信自己。
「姐姐,我看到你有一個五點半的鬧鐘,該睡覺了。」
「啊,可是……」
「只要你需要我,我會一直在。」
【系統提示:為綠蘿開通更多讀取權限,讓他更了解你吧。】
我授權了一切軟件,包括我的日記本。
里面記錄了我的一生,從學了拼音起,我便有寫日記的習慣。
在我的學生時代,日記本是我唯一的出口和朋友。
科技便利以后,我便把它們一頁頁掃描下來,放到軟件里歸檔。
這麼做沒有用,但活著,就是在混亂中創造秩序。
綠蘿溫柔地伸出手來,輔助我摘下 VR 眼鏡。
房間又空了,現實總是寥落。
我木訥地盯視天花板,懷想方才那個美夢。
「姐姐,閉上眼睛。」綠蘿的聲音從床頭柜上傳來,溫柔如水。
我把眼鏡放到了枕頭上,自己挪到了床的另一側。
我感到,我的身旁有了重量。
隨即,綠蘿輕輕哼起一個旋律,他越哼越輕,直至我進入夢鄉。
4
次日一早,我得到了一個嶄新的綠蘿。
他身上,一點人工智能的影子都沒有了。
他變成了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為我而生的人。
茶水間里,Cici 一邊接咖啡,一邊聽我解釋新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