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當天夜里,我梳洗完,只著寢衣,準備睡下,門外卻有人敲了房門。
「誰?」
我問,敲門的人卻不答,只是再次一下下地敲著房門,我皺了眉,到底還是披上外衫,走過去開了房門。
一開房門,迎接我的是劈頭蓋臉的一個巴掌。
臉上一痛,我緩緩抬頭,對上金釵玉珠下,沈清婉那張艷麗卻陰鷙的臉。
「你這賤人!有事沒事去祖父那湊什麼熱鬧?庶孽就是庶孽,只會些爭寵獻媚之事!」
她不知沈云庭受罰是我故意設計的,但她知道,是我要與祖父下棋,才將祖父引去,將沈云庭受罰全然怪到了我頭上。
沈清婉惡狠狠地盯著我,伸手就要將我推入房中。
我下意識想要關房門,卻被她身邊的力氣大的丫鬟死死按住,被推入房門前,我看到我的貼身丫鬟低著頭,站在一旁,一副大氣都不敢喘的樣子。
房中,我被沈清婉扇了十幾個巴掌,臉頰都幾乎要痛到麻木。
可我不能還手。
八歲時,沈清婉玩性大發,要將我推入湖中,可我會游水,徑自游到岸邊,將沈清婉推了下去。
沈清婉不會游水,我是知道的,可她也不知道我會游水,是奔著害我性命去的,我推她下去,而后又找嬤嬤將她救了上來。
我當時真以為我們是能夠平起平坐的。
同為沈家嫡女,她能推我入湖,我自然要還手。
她不會游水,吃了大苦頭,上來時奄奄一息。
她醒來后,第一件事就是指控我推她下湖。
我正要將事情從頭到尾解釋清楚,可父親轉頭朝大伯父致歉,請了家法,將我抽得渾身是血。
不僅如此,他還以母親教養不好我的理由,罰了我母親跪祠堂,跪了幾近一天一夜,直到暈過去。
大伯母才大發慈悲地開了口,說只要我與沈清婉道歉,此事就此揭過。
剛被請了家法的我,幾乎是被父親拖到沈清婉床前,押著跪下,朝她道歉。
我自然不能承認是我故意的,不然惡毒之名,恐怕要跟我一輩子。
我朝沈清婉道歉,說我是不慎之舉,求她原諒。
事情結束之后,父親回到院中,對著我與母親痛哭流涕,細說多年來的苦楚,讓我忍耐。
那時我才知道,沈清婉與我是不同的。
她的父親是沈家嫡子,資質上乘,又繼承沈家大半家產,而我父親是沈家庶子,資質平平,只能靠沈家在朝中做了個虛職。
父親告訴我,二房一日不翻身,那便只能忍。
二房何時才能翻身呢?
父親將希望寄托于兒子身上,可母親生下我后,就再沒有孕過了。
他以此為理由,妾室一房一房地往房中納。
我與母親在這沈府之中,就更成了人人可以踩一腳的存在。
后來沈清婉屢屢對我動手,刁難于我,我都不為所動。
我沿襲了父親的生存法則。
忍。
忍到有出頭之日的那一天。
5
那一天并沒有那麼快到來。
至少在沈清婉沖進我房中,打我巴掌的時候,我還是得忍。
沈清婉消了氣,我還得恭恭敬敬地將她送走。
第二日,此事傳進大伯父和大伯母耳中,大伯父將我父親叫去,一番和顏悅色相待,又幫他在官場上進了一步。
母親也被大伯母請去,分得了些名貴首飾。
父親有些感慨,又帶著一絲自己的處世之道被認可的喜悅,對臉上頂著巴掌印的我道:「小不忍則亂大謀,為父已升至六品了,你再忍忍,很快就能出頭了。」
要如何出頭呢。
他連升官都要用女兒被打的代價來換,大伯父從指頭縫里漏出那麼一點,他就感激涕零,要如何出頭呢。
母親疼惜地看著我臉上的紅腫,嘆了口氣,從房中取了藥膏,抹在我臉上。
冰涼的藥膏觸在肌膚上,疼痛緩解了些許,母親指腹在我臉頰上打著圈,柔和的聲音近在咫尺。
「你父親說得沒錯,再忍忍吧,莫要與你大姐起沖突了。」
過幾日,我看到她頭戴大伯母分的首飾,與父親的新同僚夫人們交際去了。
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我驟然覺得渾身發冷。
這樣活著有什麼意思呢。
下午雨意連綿,屋內很悶,我撐著油紙傘出去,在西側花園東南角的亭子處停下。
我坐在亭中,看著欄外的一枝綻開的白色牡丹,花瓣被狂躁的雨水打得散亂,不由得伸出手,想要將它歸攏進去。
可卻適得其反。
我松開手的一瞬間,花瓣幾乎全部落下,只留下可憐的花托。
借著雨聲,忍了多時的淚水順著我臉頰滑落。
忍就要忍到極致,就連哭,也只能尋一處無人的亭子,這樣才能快意地哭。
淚眼蒙眬間,一方帕子遞到我面前。
我順著青蔥如玉的手指看過去,眼角帶傷的顧珩不知何時出現在我眼前,一雙黑色的眸子沉沉地看著我的臉,眸中滿是慍怒。
「是我連累了你,」他說,「我會想辦法的。
」
我沒接他的帕子。
他能有什麼辦法呢?要讓欺負他的人停手,都只有引來祖父這個辦法。
顧珩見我斂著眸子,依舊神傷,他沉默半晌,做了個我意想不到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