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本就病弱的皇帝嘔血不止,也不知道還能撐幾天。
穆昀心情不錯,不再天天給我下迷藥,我的手腳終于不再發軟了。
他手里有著軍權,只等著皇帝駕崩,就逼宮奪位。
這樣風聲鶴唳的日子過了五六天,我見到了邱湘湘。
素衣烏發,漏夜而來,如今的邱湘湘美如月神下凡。
見我也在,邱湘湘驚詫地看了我一眼,又飛快地收回了目光。
穆昀見到邱湘湘,只問了一句:「藥喂他喝下了嗎?」
「侯爺放心,陛下一向信任我。」
三年時間,足以將邱湘湘變成另一副模樣。
曾經連字都不認識的孤女,如今已經能冷靜異常地和穆昀言及用毒藥弒君。
「做得不錯,你放心,日后我登基,會將你也留在宮中。」
「多謝侯爺。」
邱湘湘笑意輕淺,看向了我。
「陳歲和……別來無恙?」
邱湘湘話音剛落,一支箭矢就破空而來,穆昀閃躲之下還是被割傷了脖子。
混亂之中,我打翻了茶盞,碎片落了一地。
事發突然,邱湘湘想也沒想地就奔到了我身邊,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我。
侯府護衛圍住了前廳,被箭矢步步逼退。
邱湘湘抓著我的手,她自己的手卻涼得不像話。
我順著箭矢射來的方向看去。
在夜色中,我見到了方凜的身影。
彎弓搭箭,箭無虛發。
箭矢用光后,方凜自背后拔出了一把短柄樸刀,越下了院墻。
刀刃泛著寒光,隔著人群,方凜的視線落在了我的身上。
「歲和,我來接你回家。」
方凜是在沙場上殺過敵、灑過熱血的百夫長,侯府的護衛在他的刀前如同沙袋。
穆昀看著逼近的方凜,鎮定地傳令:「調府兵圍住侯府,一只蒼蠅都別想飛出去。」
和穆昀的聲音同時響起的,還有由邱湘湘放出的響箭聲。
響箭呼嘯,兵戈聲驟起。
穆昀不可置信地看向了邱湘湘,瞠目欲裂:「你背叛我!」
「是你騙了我!他明明是個好皇帝,是你騙了我,是你把我當成玩意兒送出去,是你燒了糧倉!」
邱湘湘一邊說,一邊后退。
「我不能殺他,他教會了我禮義廉恥,教會了我是非對錯,穆昀,是你錯了,明明是你錯了!」
邱湘湘帶來了禁衛,禁衛攻進侯府的速度遠超預期,就連邱湘湘都沒想到會這麼快。
頃刻間,穆昀就成了困獸。
13
混戰中,方凜殺出了一條血路,一把將我帶至了身后。
而被逼入困境的穆昀也同時抓過邱湘湘,拔出匕首,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邱湘湘紅著眼眶,眼淚大顆大顆地涌出。
穆昀把邱湘湘當作了人質,禁衛不敢上前,眾人僵持成了一片。
方凜的衣衫上染了血,刀刃血跡斑斑。
他像是一堵墻,替我隔絕了一切危險。
「歲和,別怕,有我在。」方凜側過頭,一手持刀,一手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的心奇異地安定了。
幾步之遙,穆昀的匕首已經在邱湘湘的脖子上劃出了血痕。
我和方凜成了離穆昀最近的人。
在穆昀呵斥眾人退下時,穩定住心神的我甩出了剛剛偷偷地撿起的茶盞碎瓷片,扎傷了穆昀的眼睛。
從方凜身上學來的,曾經用來打果子的技藝,如今用來傷了人。
穆昀痛呼的一瞬間,邱湘湘推開了他,奪過穆昀的匕首,捅進了他的胸膛。
「你是錯的,你是錯的……」
穆昀仰面倒地,邱湘湘也松開了握匕首的手,后退幾步后跪坐在了地上。
我攬住了邱湘湘的肩膀,邱湘湘揪住我的衣襟,失聲痛哭。
「陳歲和,你帶我回家,你帶我回家好不好?」
「好。」
定章侯府被血腥氣籠罩,被禁衛層層圍住。
可邱湘湘帶著我和方凜離開時,卻無人阻攔。
外面已經專門為邱湘湘準備好了一輛馬車,我和方凜對視了一眼,扶著邱湘湘進了車廂。
方凜趕路,拿著邱湘湘的令牌一路暢通無阻,把侯府,把北渝國都統統地甩在了后面。
邱湘湘縮成一團,窩在了我的懷里。
「陳歲和,他是個好皇帝,這幾天他裝病,揪出了穆昀的黨羽,糧倉也沒有被燒,里面的糧食已經挪走了。」
一場計中計,居然是以這種方式收場。
我抱著邱湘湘,輕拍著她的背。
馬車飛快地行進,邱湘湘不再說話了。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熹微,晨光破曉,一路沉默著的邱湘湘倏地吐出了一口血。
「邱湘湘!」
我失聲地叫了她的名字,方凜停下了馬車,撩開了車簾:「怎麼了?」
邱湘湘睜著眼,看著自己吐出來的黑血,忽然扯唇一笑。
「他答應我,只要我幫他殺了穆昀,就讓我回家,原來他也沒想讓我活著啊。」
「方凜,去附近的城鎮,找醫館!」
「好。」
「不用了。」方凜尚未放下簾子,邱湘湘就主動地開了口,「是宮里的鴆毒,沒有解藥,方大哥,帶我回家吧。」
我摸了一把邱湘湘的脈,心像灌了鉛水了一樣悶疼。
在方凜遲疑的目光中,我朝他搖了搖頭。
方凜怔住了。
片刻后,他放下了車簾。
車輪軋著晨光,駛向了家的方向。
邱湘湘換了個舒服的姿勢,仰躺在了我的懷中,放輕了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