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鼓作氣爬上枝杈時,樹底的蘇鶯鶯便雀躍地歡呼起來:
「衛小娘好厲害!」
我抓住胖橘貓,眉開眼笑:「我還爬過更高的呢。」
爬上去容易,下來就添了難度。
幸好棗樹的樹杈夠多,夠粗,小心些蹭下來也不算困難。
我一時得意,卻沒想到低估了貓的重量,下樹到下一半,忽然踩空了一腳,刺溜一下,就連人帶貓地從樹上栽下去。
這下肯定要摔個狗啃泥。
來不及思量,我手腳并用地把貓抱進懷里,祈禱不要臉先著地。
倏然間,沒有預想的疼痛。
我砸入一個有力的懷抱。
危機解除,橘貓弱弱地「喵嗚」了聲,好似討好。
「姑娘無礙吧?」
語氣溫和,但也疏離。
我睜開眼,這會兒還有點頭暈目眩,險些躍出喉嚨的心撲通撲通地跳得厲害,恍惚嗅到一點淺淡的梅花香氣。
蘇鶯鶯撲到我身上,眼里含淚:「衛小娘,都怪我央你爬樹,害你摔下來。」
「不怪你。」我寬慰她。
從男人的臂彎里下來,我定了定心神,朝他道謝:「多謝公子相救。」
眼前的公子,雪衣烏發,眉眼昳麗,端的是芝蘭玉樹,溫潤如玉。
只是面色呈現出一種久病的蒼白,愈發襯得玉骨冰姿,一副病弱美人的模樣。
他自稱姓崔,是新搬到長巷里的住戶。
崔朔看向我,嗓音清潤,唇畔的笑意溫柔:「姑娘不可再莽撞了,要真從這麼高的樹摔下來,重則傷筋動骨。」
「下回有事需要崔某相助,到巷尾尋我便好。」
言語間,我留意到他的右手略不自然地垂在身側,看著像是受了傷。
想來是方才在樹下接住我的原因。
一人,一肥貓,分量不可小覷。
待崔朔走遠后,蘇鶯鶯悄悄地扯了一扯我衣袖,小聲道:「衛小娘,崔公子他喚你作姑娘呢。」
還真是新奇。
07
我把胖橘帶回家養著,起了個名叫元寶。
招財進寶,這名字聽著舒心。
翌日清早,我將摘回來的桃花鋪在簸箕上瀝水,算著時辰,先去了巷尾一趟。
粉墻朱瓦,屋檐錯落。
我叩響了門,不多時,就有仆人殷勤地將我迎了進去。
「姑娘,主子在前邊等您。」他笑道。
沿著石子路向前走,庭院中,視線所及之處,身穿銀紋錦衣的男人長身玉立,這郁郁蔥蔥的梅林竟也將他襯出清寂感。
矜貴的,孤獨的,于此間闃然。
可看見我時,他眉眼柔和彎下,便拂去了繚繞周身的疏冷。
崔朔溫和有禮地喚我:「柳姑娘。」
等走近了,我才發現,原來他手上執著的是半邊葫蘆劈成的水瓢。
「公子喜歡梅樹麼?」我好奇地問了句。
想不到養尊處優的公子也會親自動手澆樹。
崔朔眸光微閃:「這片梅林是我母親生前所栽,我看見梅樹,就如同見到了她。」
這雙極黑的眼瞳里,更顯得溫柔雅靜。
他輕描淡寫地支開話題,問起我手中的藥包。
「都是些舒筋活血的藥草,昨日我瞧見你的右手……」我的視線落在他身側,「咦,你包扎了呀?」
崔朔寬大的袍袖下,如玉石般潤白的手掌大半都被紗布纏著,顯然是精心照料過了。
聞言,他垂下眼睫,嘴角浮現出清淺笑意:「柳姑娘的好意,我就先收下了。」
正說完,崔朔一只手放到唇邊,弱不禁寒地輕咳了幾聲:
「我身體荏弱,讓姑娘擔憂了。」
一番寒暄,我自認為已經將他的底細摸透了八九分。
遠來求醫的富家公子,閑散度日,故而搬來了城西養病。
這解釋打消我心頭的疑慮。
甚至生出些愧疚,怎麼能懷疑一個病秧子與面具男子有關呢?
斜陽將落。
小廚房里熱氣騰騰。
我揉著糯米面團,捏出各式的花樣。
「小娘,底下露餡了。」耳畔冷不丁響起衛瀛的聲音。
見我忙碌,他二話不說就卷起袖口幫忙。
我原先還以為他做不慣這樣細致的活,沒想一塊塊鮮花狀的點心擺上蒸籠時,倒也有模有樣的。
小巧玲瓏,可愛到要將我的心融化了。
雜活都干完了,只剩下收拾灶臺。
沒等我開口催促他出去,衛瀛倒是十分自覺地拾掇起堆在上頭的炊具。
我推他,無意間按在腰上:「你去外邊待著。」
隔著衣裳,我能清晰地察覺出觸碰到的那一截腰身驟然收緊。
衛瀛低著頭,喉結滾動了兩下:「我幫你。」
暮色晦暗,從窗臺照進來的月光朦朧不清,只能看清他緊繃的下頜。
我心里擂鼓,說不出的感覺。
但直覺告訴我,今夜的他與平時有了些不同。
白日吃飽睡足的元寶醒來了,輕手輕腳遛進廚房,睜著兩只滾圓的眼,好奇地打量我們。
就在這瞬間,一陣雨前風刮過門扉,而后一道閃電猛然從天際劈下。
一身肥膘,膽子卻只有綠豆大的元寶直接嚇得原地起跳,躥上灶臺,一通亂跑。
旖旎氣氛蕩然無存,廚房頓時響徹了貓的慘叫聲。
「喵嗚!」弱小可憐又無助,但嗓門大。
掀翻的盆,滾落的碗,撞擊聲響稀里嘩啦,還帶起了漫天面粉,白茫茫地撒了一地。
混亂中不知是誰被貓踩了腳,又是誰先撞上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