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一聲鞋底打滑的刺溜聲,我險些要栽倒。
好在衛瀛一把攥住我的腰,穩穩地把我撈了起來。
「小心。」他低低地說。
屋外雷聲愈來愈急,醞釀著一場遲遲未到的春雨。
逼仄的小廚房空氣不流通,潮潤的風灌入,我才發覺先前做桃花糕時蒸出了滿身的汗。
衣裳穿得薄,毫無阻隔地勾出一段纖細、柔軟的弧度。
衛瀛咽了咽喉,偏頭移開了目光,可沒一會兒,他又看了回來,落在我的臉上不動了。
距離靠得很近,近到能感知胸膛的滾滾熱度。
他聲調沉得發啞,卻也清晰分明:「小娘,你是不是……」
那個詞在他舌尖打轉了圈:「喜歡我?」
懸月隱入云團,不見光照,漆黑的眼底灼亮。
一時之間,我沒想明,只略有幾分茫然地看著衛瀛,下意識向灶臺方向躲:「誰?」
他笑了笑,欺下身,寸步不讓:「我。」
08
桃花糕是吃上了,我卻才知曉衛瀛是這般惡劣的性子。
那一晚,他俯在我耳邊。
摩挲我手腕的掌心滾燙,嗓音里含著點顯而易見的壓抑與危險:
「腿麻了?」
……
當時心慌繚亂,熱氣一股腦地向上涌,我側開眼便不敢再看。
可此刻想起來,竟還能回憶起衛瀛落在發頂的紊亂呼吸。
想著這事,我的臉騰地紅了。
「衛小娘,你繡錯啦。」蘇鶯鶯探過身子,指著白帕上半綻的桃花,瞪圓了一雙杏眼。
我回過神,匆忙抓起一看。
好端端一朵含苞待放的粉桃,繡成了蔫頭耷腦的模樣。
我訕訕:「走神了。」
蘇鶯鶯笑嘻嘻地打趣:「哪家郎君能讓你想得這般入迷呀?」
我嗔怪著捏她雪腮。
傍晚悶熱,家家戶戶都敞著門乘涼,打鬧間,門扇被叩響。
一抬眼,崔朔正靜靜站在門邊,若有所思地望著我手上的繡帕。
我連忙起身:「崔公子怎麼來了?」
他走近:「來借針線。」
我這才注意到,崔朔手上還提了件外袍。
仔細一看,袖口處確實有一道劃痕狀的破口。
「一個小口子罷了。」蘇鶯鶯隨手拿起,塞進我懷里,笑得揶揄,「讓衛小娘順手給你補上就是。」
「好,麻煩柳姑娘了。」他答得很快,好像就在等這句話,「我見這桃花頗為生動,請姑娘也為我繡上相同樣式吧。」
我一噎,弱弱回答:「這是失手。」
為了一雪前恥,這一朵繡在衣袖上的桃花我格外用心。
紅玉吐蕊,桃華灼灼。
崔朔怔了片刻,復又微微一笑:「很好看。」
我被夸得飄飄然。
待抬手遞還時,袖子無意翻下,露出斑斑紅痕。
密密匝匝,如同散亂的梅花,這是衛瀛一一烙上去的。
「刷——」我飛快收回手。
崔朔卻臉色忽變,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
袖口那片吻痕就這樣堂而皇之地暴露在他眼前。
他眼底陰晴不定,似乎有風暴在蘊蓄:「是誰?」
我皺眉:「崔公子,請你放手。」
崔朔瞇起了眸,扣著我的手掌好像都在發顫,仿佛變作另一個令我陌生的人。
「我是在問你話,知道嗎?」
一字一頓,每個字砸下來都含著冷意,他的神情有種瀕臨瘋狂的陰郁。
今日的崔朔強硬得叫人心驚。
我終于在這時候察覺出了異樣,用力將手往回抽:「放開我!」
一旁的蘇鶯鶯也發覺不對勁,著急要把崔朔推開。
僵持下,有人大踏步地走過來。
衛瀛攔在我身前,將崔朔隔離開來。
他冷冷地望著崔朔,倘若不是被我緊握著手臂,那一拳只怕早已揮出。
「出去!」他下了逐客令。
事情鬧成這樣,誰也不好再留了。
蘇鶯鶯嚇得泛紅的眼還沒消腫,一再與我保證不會將發生的事說出去。
但我心底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09
入夜。
心中愁悶,我早早睡下。
夢里隱約伴著噼啪聲響和燒焦氣味。
也不知過去多久。
我迷迷糊糊被搖醒,一睜眼,衛瀛的臉出現在跟前。
他臉皮沾灰,有幾道烏黑印子,像在火里走了一遭。
我的瞌睡蟲都被嚇跑了,忙捧住他雙頰:「你怎麼了?」
「方才屋子著了火,恰巧我還醒著,現下撲滅了。」
他說完,忽而將我擁入懷里,嗓音很沉:「小娘,去誰都不認識的地方,我娶你,好嗎?」
我又嚇了一跳:「這麼突然?」
腦海中渾渾噩噩地閃過十幾種荒謬的念頭。
不治之癥、怨敵尋仇、外室逼嫁……
哪一種都不算是好事。
他撈過我,將頭埋在我頸間,閉上眼:「亂想什麼?」
「是……」他壓低了聲,「我在屋外走了一圈,發現我的房間周圍,多出了些助燃的干柴,茶水里也被下了令人昏睡的藥。」
「看著是沖我來的,好在不是向著你。」
衛瀛輕描淡寫的話,讓我的心一下提上喉嚨,怦怦地快要撞破胸口。
這不是比我所設想的都更可怕麼?!
我火急火燎地推走他,當即就要下床收拾包袱:「咱們連夜走,一早就出城。」
他失笑,把我拽回腿上抱著,倒像是不關心自己的命似的:
「不要緊,同你在一處,他們不敢拿我怎麼樣。
」
聽得我膽戰心驚,憤憤地在他手掌咬了一咬。
本意是拿他撒氣,卻不想他眸底愈來愈幽邃:「別亂咬……」
嘗過葷腥的貓兒就忘不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