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許是山神守著的最后一方凈土。
山神看見我,也只是微微皺一下眉:「跟來了?」
那個怨靈忙不迭跪下,山神卻只是拍拍它的腦袋:「許是她怨氣與你同頻,不設防倒也正常,不是你的錯。」
說完,他就走向了一處山洞,從始至終就沒把我放在心上。
我愣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決定跟上去。
怨靈趕緊過來攔我,我問心無愧:「我尋死之心天地可鑒,你有什麼好擔心的。」
怨靈沒有腦子,又不會說話,發呆了一會兒,掰著手指頭去旁邊思考了。
我則趕緊趁這個時間跑了進去。
進去之后,我知道它為什麼要攔我了。
方才還生龍活虎的山神,此刻蒼白著臉,緊閉雙眼,被無數藤條包裹,好像沒了生氣。
神明近在眼前,且對我毫無防備。
05
我緩緩伸出手。
這時,我隱約感覺周圍似乎有什麼東西動了,連空氣都開始緊繃起來。
然而我卻只是把他的四散而開的長發攏了攏,把他整成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
長時間運作的思考也讓我很快困倦起來,趴在那些藤蔓上睡著了。
等我再醒來的時候,只見那些藤蔓已經織成了床的樣式,而山神披著長發若有所思地看著洞口。
感覺到我醒了,他突然張口說了一句:「會編辮子嗎?」
我尚還感覺有些蒙,突然伸過來一只手,上面規規整整地放著一把梳子,正是怨靈遞過來的。
我拿了梳子走過去,梳子穿過他的長發,順滑的發絲包裹著我的雙手,顯得無盡纏綿。
等梳好后,山神對著水面一看,「哦」了一聲。
「還是個麻花辮。」
他對我這如惡作劇般小孩的行為倒毫不在意,頂著這長長的麻花辮就走了出去。
我倒是有些尷尬,趕緊跟了上去:「我只會這個……」
他卻一點也不介意,只是遙遙地給我指了個方向:「你是人類,這境界攔不住你,往那一直走,便可以出去。」
他說完,也不在乎我什麼反應,又回了那個山洞。
我這會兒知道了他大約是真不在意我的回答,于他而言,我可能就是一只偶爾爬過的小蟲。
所以我不打算長篇大論表達我的處境,譬如我回去也是死路一條,更何況我一定要復仇。
于是我默默回到山洞,這次在他睡覺之時把他的頭發盤了起來。
第二天他醒來后,看見水里的倒影一愣,笑道:
「這次手藝倒是好起來了。」
06
我就這麼留了下來。
比起山神,怨靈反而與我交流更多一點。
我時常感覺怨靈就像一個老媽子,每當山神只著中衣在高山上吹得久的時候,它就突然現身,然后怨氣騰騰地盯著他。
這時候山神無奈道:「好啦,好啦,這就回去。」
后來它可能也是覺得麻煩,就遞給我一件外衣,示意我過去給他披上。
我剛開始還有點緊張,畢竟他邪神名聲在外,怕我這種逾矩的行為惹他不高興。
哪知山神只是看了我一眼,然后摸了摸我的腦袋。
「走吧。」
他這一行為倒讓我有些不知所措,連那觸感也在我頭頂上火燒火燎了起來。
緊接著,有一股酸澀感突然滑過我的心臟,連帶著我的眼眶也濕了起來。
我其實,真的是很羨慕花玉能跟娘撒嬌的。
但他們卻只視我為晦氣,從未給予我過一絲溫暖。
而現在,他們口中的邪神,卻是第一個愿意摸我頭的。
等收拾好心情回到山洞后,我看見怨靈給山神煲了暖身子的湯,他愜意地喝著,眼睛都瞇了起來。
我本打算規規矩矩地站著,卻見怨靈著圍裙,拿著鐵勺盛了第二碗,并示意我過去。
我有些驚疑不定地站在原地,畢竟這種事我從未遇到過。
就見山神又愜意地喝了一口湯,慢悠悠道:「過來吧,別浪費了它的一番心意。」
坐在桌上時,我仍感到不可思議。
不一會兒,怨靈也過來了,還有空氣中感受不到的一些生靈,似乎全嘰嘰喳喳地圍了過來——
大家一起,圍坐著喝湯。
這是我第一次,有家的感覺。
07
我原以為我應當能隔絕世外糟心事一段時間,卻見某天山神突然在眺望遠方。
彼時我剛給他梳好頭發,盤上發髻,就聽他緩緩道:
「聽見了嗎,有人在祈愿。」
而他看向的那個位置,恰好是他曾經和我提過人類能出去的出口。
他這話說得讓我也屏息凝神了起來。
只是那話一聽,卻讓我立刻變了臉色。
是花玉的聲音。
此刻她的聲音全然不似面對我時的尖銳,而是飽含春情:
「山神大人!看在我們家給您提供了一個新娘的分上,求您讓沐劍哥看上我吧!」
她果然沒有放棄釣金龜婿的夢想。
我還尚來不及對她發表意見,就聽山神萬分確定道:「那時你們換了人。」
此話一出,我僵住了,只感覺自己是個小偷。
這次恰巧碰上山神不殺生,若換花玉來,這份溫柔便就是她的了。
誰知下一句山神只是饒有趣味問:「她叫花玉,那你叫什麼?」
這時我才猛然警覺,原來我連名字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