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來抓我呀。」
剛踏出一步,就天旋地轉,如同進了盤絲洞。
「小姐,奴家在這里哦~」
絲竹管弦之聲靡靡,卻有一瞬寂靜。
我踉蹌著撲到門邊,恰好摸上一人的胸膛。
「抓到了!」
恍惚間,似有熟悉冷香撲面而來。
南風館確實是個好地方,連裴瑯身上的氣息也能復刻的這麼像。
「讓我猜猜是誰——煙嵐?沉璧?還是蘅君?」
酒意上頭,我高興地扯下蒙眼的發帶——
那和裴瑯長得一模一樣的小倌就站在我面前。
眉眼清冷,不可輕瀆。
站在滿屋的靡靡聲色里,格格不入。
怎麼會這麼像……
我屏住呼吸,眼眶無端酸澀。
「你——」
語調近乎乞求。
「你可以親我一下麼?」
他垂眸看我,臉上沒什麼情緒。
眼前一暗,他的掌心覆上了我的眼睛。
輕輕的嘆息響在耳畔。
「殿下醉了。」
我看不見,胡亂拽住了他的袖擺。
「太傅、大人——那你可憐一下我這個醉鬼,好不好?」
淚珠冰涼,那只捂住我的眼睛的手顫了下,卻沒有移開。
那人只是波瀾不驚地重復:
「殿下醉了。」
我扯住他的衣襟,迫使他低頭。
不管不顧地撞了上去,如愿蹭上一點冰涼柔軟。
「你不要說話。」我不滿嘟囔。
你說起話來,未免太像裴瑯,冷冰冰的。
總令我心中難過。
向來不肯饒人的唇,終于安靜下來。
這就對了。
我抱著他僵硬的腰,高興地醉昏了過去。
05
鼻尖繚繞著輕煙似的沉香。
燭火幾盞。隔著一層紗幔,有個挺拔如竹的人影。
「殿下,是裴太傅來了。」
侍女小聲稟告,我心中一緊。
當時喝醉了酒,和小倌們玩蒙眼捉人,然后呢?
然后來了個眉眼氣質和裴瑯很像的小倌,連說話方式都一模一樣。
但他好乖。讓干什麼就干什麼。
思及此,我心虛地瞄了眼外間的裴瑯。
就是忘記問他的名字了。有些可惜。
再然后……
我撐著額頭想了半晌。
然后煙羅就把醉暈過去的我送回宮了。
除了對著那個小倌,其余的,沒做什麼出格的事。
我松了口氣,梳洗更衣完畢后,拘謹地坐在裴瑯對面。
「大人何事?」
裴瑯放下手上的東西。
是上次罰抄的《論君道》。
我眼睫一顫,下意識要認錯。
「裴大人,我錯——」
「沈家的婚事,臣會向陛下請辭。」
……什麼?!
我猛然抬頭。
裴瑯目光淡淡,唇邊不知何時,多了道小小的傷口。
他的聲音沒什麼起伏,「陛下糊涂了,臣并無娶妻之心。」
「北狄虎視眈眈,九州未定,何以為家。」
06
這夜,我見到了夢中的裴瑯。
「清減了些。」
他唔了聲,眼中笑意盈盈。
「我們小殿下,和那個老頑固和好啦?」
我想了想,有些苦惱,「姑且算吧。」
他既然肯專程來和我解釋,應該是當時的氣消了吧?
說著,我想到什麼,「我想向你打聽一件事。」
裴瑯挑眉,「什麼?」
我躊躇道:「你和裴瑯到底是什麼關系?」
「他不知道你的存在嗎?為何你只能在夢中見我呢?」
這個「裴瑯」第一次入夢,是在我七歲那年。
那一年,撫養我的貞嬪病逝。
同年,我進上書房開蒙,遇見太傅裴瑯。
宮中的夜陰森漫長,我在恐懼中睡去,卻夢見白日剛見過的裴太傅。
他不似白日里冷清,反倒溫柔地替我解惑,完成那些天書似的課業。
我怯怯問他,你是太傅大人麼?
他搖頭,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誆我。
「我受貞嬪娘娘囑托,特意來為你守夜。」
「不怕了,小殿下。」
溫柔圓滿的月亮,也有一瞬間照在我的身上。
但是,他究竟是誰呢?
我早有此疑惑,索性一股腦全都問了出來。
裴瑯替我掖被角的手一頓。
良久,他開口。
「佛家講『三千世界',你姑且可以將我當做,另一個時空的裴瑯。」
我疑惑歪頭,「你為何舍近求遠,不去找處在你那個時空的我呢?」
裴瑯靜默一瞬,眸中似有痛色一閃而過。
他垂下眼睫。
我打量著他的神色,忽然猜到了一種可能。
「在你的時空——」
「好啦,不要胡思亂想。」
裴瑯抬眼看我,又換上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
「小殿下,自然是獨一無二的。」
我哽了哽,一時無言以對。
「那、那你既是另一個時空的裴瑯。」
我扯住他的袖擺,吞吞吐吐,「你、他,他喜歡吃什麼呢?」
裴瑯眉尖微挑。
我垂頭喪氣,嘟嘟囔囔。
「桂花糕太甜,山楂糕太酸——那他到底喜歡什麼啊?」
裴瑯看著我,不說話。
我羞惱地瞪他一眼。
「不許笑!我都打聽過了,實在打聽不到才來問你的!」
裴瑯忍著笑,揉了揉我的腦袋,「你送的,他都喜歡。」
我半信半疑,「果真嗎?」
「當然。」裴瑯一本正經點頭,「我還會騙小殿下不成?」
07
裴瑯今日要和父皇議事。
我打定了主意,又做了一份桂花糕,等在他的必經之路上。
「老遠看見一個小耗子一樣的人影,我道是誰,原來是七妹妹。」
身前,驀然響起一道似笑非笑的聲音。
四皇子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身后還跟著幾個伴讀。
來者不善。
我心中一緊,抱著籃子要跑。
「等等!」四皇子冷冷開口。
「見到皇兄竟不問安嗎?果然是宮婢所出,粗野蠻橫。」
我沒有理會他的話,拼命跑。
四皇子蕭翼,母妃出身相府,舅舅是當朝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