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仗著母家勢大,在宮中橫行無忌。
和我同年的八皇子因為得罪了他一句,被他推下長階,險些成了殘廢。
轉過轉角,卻有兩個太監好整以暇地等在那里。
「跑的這麼快,不如先打斷你這雙腿?」
蕭翼捏起我的下巴。
「知道四哥今天為什麼找你麻煩嗎?」
「你欺負了萱妹,我這個做兄長的,總要把場子找回來。」
我吃痛,「我沒有!」
蕭翼冷笑,「沒有?」
「那日太傅得知你私自出宮,撇下萱妹,在城中找了你半日,又親自送你回宮!」
「翌日,他便推拒了婚約。」
他居高臨下地打量著我。
「若不是你和太傅說了什麼,太傅平白無故,怎會如此?!」
聲音尖利,響在我耳畔,卻如同驚雷。
他說……什麼?
我的指尖有些抖。
那日,竟是裴瑯送我回宮的嗎?
那那一屋子和他神似的小倌——
我咬牙細想。
不對。
這麼說,最后進來的那個——
好像,不是小倌。
蕭翼渾然不覺,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像是想到什麼有趣的東西。
他惡意笑起來。
「算了,萱妹今日生辰,見血不吉。」
「西南角是不是有一座廢宮?將她關進去,好好反省吧。」
沉重的宮門在我面前關上,隔絕了最后一縷光。
無邊的黑暗如同巨大的繭,將我嚴絲合縫的裹住。
我蜷縮著,幾乎不能呼吸。
「有人嗎——」
回音在空曠的宮中一圈圈蕩開。無人回應。
面上一片冰涼潮濕,我頭疼欲裂。
被關進來的時候,日已西沉了。
在這里等一晚上,明日天亮時,說不定會有宮人路過。
只要……捱過這一晚。
就能出去了。
身體在無意識地顫抖。
只要……
「裴瑯。」
我嗚咽出聲。
08
這并不是我第一次被關進廢宮。
幼年時,我進上書房開蒙,經常被其他皇子公主欺負。
我的生母原是浣衣局宮婢,有了我后成了最末等的答應,死后才追封了嬪。
而這些皇子公主中,當屬四皇子的母妃沈貴妃位分最高。
四皇子惡劣,見我少言寡語,帶頭欺凌我。
「不是說淳宜宮鬧鬼麼?我們把小啞巴關進去,看看她會不會被嚇哭。」
幼童的惡意是明晃晃的。
于是下了學,我被他們關進了廢宮。
我怕得發抖,昏過去好幾次,醒來眼前依舊是黑暗。
沒有人來救我。
直到第二日,上書房中,裴瑯發現我沒有來。
四皇子嬉皮笑臉,「太傅莫怪,七妹妹出身低賤,頑劣不堪,本性難移,現下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玩了呢。」
裴瑯一番逼問,才找到廢宮里的我。
我被關了一日一夜,扯著他的袖子,止不住的流淚。
他將此事稟明父皇,懲戒四皇子,替我出頭。
太子未立,四皇子是最有可能登上那個位置的人。
所以為什麼幫我呢,裴太傅?
有一次,我沒忍住問他。
「臣知曉,殿下并非他們口中,頑劣不堪的孩子。」
他說這句話的表情淺淡極了。
仿佛只是在陳述再簡單不過的事實。
「殿下很好,莫要輕賤了自己。」
09
冷宮中的一切聲響都被無限放大。
不知過了多久。我聽見腳步聲。
鎖落下。宮門發出極沉悶的響。
我猝然抬頭,裴瑯站在夕光透進來的地方。
全然失去往日的風儀,胸口急促地起伏。
「殿下!」
這一次,他來的很快,天甚至還沒有黑。
我張了張嘴,淚珠子先掉了下來。
「那日。」
我緊緊攥住他垂落的白衣,仰頭問。
「……是不是你?」
「既是你,你為什麼不推開我?」
你是不是,也對我有意?
就當我以為他不會再回答的時候。
我聽見了他的答案。
「臣僭越。」
我渾身冰涼,聲音都在顫抖。
「一點點喜歡,也不曾有嗎?」
裴瑯沉默半晌,溫柔又不容抗拒的,將我攥在掌中的袖擺扯回。
「裴瑯,我不想聽『師徒有倫'。」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很啞。
他只是搖了搖頭。
「宮墻之外,還有很好的光景。」
「殿下年紀尚小,臣不敢一葉障目,誤殿下終生。」
10
這些日子,京中發生了兩件大事。
一是北狄撕毀盟約,屠了邊境三城,進犯我朝。
二是父皇急病,四皇子被立為太子,監管國事。
沈家本是主和派,四皇子上位,第一件事就是商定和親之策。
至于人選麼——
「七妹妹玉雪玲瓏,孤瞧著很好。」太子笑道。
消息傳來的時候,我還在上書房聽裴瑯講書。
這些日子,我學的很快,已經要學完最后一卷《政要》了。
「七公主大喜。」
傳旨的太監笑瞇瞇地進來,「殿下已下旨,封殿下為明月公主——」
我心中一跳,裴瑯像是意識到什麼,瞳孔緊縮。
「不日啟程,前往北狄和親,表兩朝世代交好。」
裴瑯呵斥,「我朝百年未有和親之先例,你們豈敢?!」
太監皮笑肉不笑。
「裴大人,是要抗旨麼?」
上書房外被侍衛包圍,烏泱泱一片。
兵戈相擊。有備而來。
我深吸一口氣,按住裴瑯的手。
「應該的。」
我啞聲道:「太傅曾教導本宮,在其位,謀其政,當其責。」
「上書房乃清凈之地,怎可見血,公公且去復命罷。」
那日以后,我再未見過裴瑯。
宮中熱熱鬧鬧地張羅著和親之事,勢必要將我妝點成南國獻出的,最美麗的禮物。
此后關山萬里,江河阻斷,往后,還能相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