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清明。我斟酒,舉杯,遙遙相祝。
「便祝大人,武運昌隆。」
我沒有告訴他,夢外我將要和親的事情。
他已經教過我該如何破局。
謝謝。裴瑯。
我默然想著。
承蒙你在我幼時入夢,陪伴教導我數年。
我不知道此世蕭明月與你的糾葛。
但我既也是蕭明月,今夜,就送你一場好夢吧。
明月臺上,明月相照。
12
回到此世后,我去見了裴瑯。
他剛和幾個武將議完事,見到我,下意識蹙眉。
「殿下,和親之事尚有轉圜,你不可——」
「我知道。」我在他對側坐下,「我這次來,為的也是這個。」
「什麼?」
「前些日子,太傅曾夸贊我《論君道》學得很好。」
我望進他怔然的眼睫,慢慢笑起來。
「太子懦弱無能,不堪大任,若令他繼承大統,國家傾覆。」
「你會幫我的。對嗎,裴瑯?」
皇帝病重,清醒的時間一天比一天少。
我坐在病榻前。
第一次打量這個名義上的父親。
這段時間,我打聽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皇帝突發惡疾,并非偶然,而是沈貴妃下毒。
他當了一輩子的守成之君,到了暮年,反而想要立一番功業。
在北狄進犯時,他支持主戰,想要出兵抗衡。
但他老糊涂了,忘了朝中還有一手遮天的沈相。
而自己垂垂老矣,不似往昔了。
「父皇。」
他艱難地掀開眼皮,似在思索我是誰。
「兒臣是貞嬪所出,七皇女蕭明月。」
「此次來,是想告訴父皇一件事。」
我笑道:「這些日子,沈貴妃的人日日夜夜盯著您,又在前朝奔走牽線,只為了早日讓四哥當上皇帝呢。」
「啊。您還不知道吧?貴妃假傳圣諭,四哥現在已經是太子了。
」
皇帝怔愣一瞬,反應過來我的意思。
「這個、毒婦——」
他喃喃自語,掙扎著想要起身。
「朕要殺了她!」
「噓。」我看了眼緊閉的宮門,「父皇可要小聲些,如今宮中,處處是貴妃的耳目。」
他安靜下來,一瞬不瞬地望著我,等待著我的后文。
「父皇。」我輕聲道:「朝堂已經被沈家人占據,事到如今,你沒有別的選擇了。」
他驟然睜大了眼睛,「你?」
「你是女人,女人怎麼可以——」
我笑起來:「父皇糊涂了,我朝以女帝開國,故而百年來,從未有公主和親的先例。」
皇帝沉默下來。
良久,他滯澀道:「可你是公主,朝堂上的東西,沒有人教過你——」
我輕聲打斷他的話,「有的。」
這些東西,已經有人教給我了。
白天在上書房教,晚上入夢那個還在同我答疑解惑,令我再溫一遍書。
很久之前,便有人費盡心思,為我鋪路。
我并不比任何一個皇子差。
如同應證我的說法,裴瑯從屏風后繞出。
「裴卿,你——」皇帝喘了口氣。
他朝著榻上的皇帝行了一禮,平靜開口。
「東宮非才,必亡社稷。」
「殿下有太祖遺風,可擔大任。」
我端起一邊晾涼的藥,攪了攪,輕輕笑了。
「我會繼承你的意志。」
「你也只能選我,父皇。」
……
三日后,一道圣旨震驚朝堂。
皇帝立七皇女為儲,監管國事。
裴瑯放下圣旨,眼神溫和,「殿下,接旨罷。」
眾臣嘩然。
太子臉色鐵青,「太傅,假傳圣諭,你可知罪?」
我轉眸笑道:「四哥,御筆金印,總比你那道有名無實的口諭,更讓人信服吧?」
下一刻,我厲聲斥道:「四皇子假傳圣諭,毒害天子,形同謀逆,其罪當誅!」
「來人,給本宮拿下這無君無父之逆賊!」
一切的發生只在一瞬間。
「蕭明月,你給孤等著——!」
蕭翼目光怨毒,越過一擁而上的侍衛,精準無誤地落在我身上。
「孤會將你千刀萬剮!」
我輕聲道:「本宮等著。」
裴瑯是文武全才,少年時曾出鎮雍、冀兩州,和朝中武將關系密切。
此次,亦由他掛帥出征。
戰旗獵獵。風卷起長纓。
日光照在他的銀甲上,我微微瞇起眼睛。
他似有所感回眸。
目光相接,我笑起來。
「靜候大人佳音。」
13
前線的戰報雪片一樣傳回來,堆滿了我的書案。
我學著裴瑯的樣子,著手處理政事,忙得連合眼的功夫都沒有。
漸漸的,從最開始的生疏凝滯,也能獨當一面。
那一日,皇帝回光返照,在內侍的攙扶下來了東宮。
「確實有太子的樣子了。」
他站在我身后,第一次這樣細致的打量我這個不受寵的女兒,宮中形同虛設的七公主。
良久,終于點了一下頭。
「太傅將你教的很好。」
我別了一瞬眼。
當夜,宮鐘齊鳴,大喪之音。
皇帝駕崩。
也就在那一夜,四皇子從戒備森嚴的皇宮逃脫。
天牢的墻上,留下他的血書。
——你以為,你這就贏了嗎?
另一邊,和北狄的戰事勢如破竹。
裴瑯總能預判狄人的用計,如有神助。
捷報頻傳,不日便可還朝。
一顆懸在半空的心,終于落回胸腔。
就在這個時候,一支起自西南的叛軍兵行詭道,悄然繞過邊城,來到了皇都。
兵臨城下,為首的將領,正是四皇子蕭翼。
「蕭明月!」
蕭翼端坐馬上,馬邊懸著鎮西將軍的頭顱,身側坐著本已歸降的蠻部首領。
他哈哈大笑,得意極了。
「怎麼,沒想到吧?」
「若你開城受降,跪下來給我當馬凳,四哥可以給你挑個痛快的死法!」
我疾言厲色,「蕭翼,你膽敢勾結外族,殘害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