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手拍上了他的肩膀。
那人身體僵硬,被輕輕一碰就徑直仰面倒地。
他臉色灰白,顯然已無生命跡象。
胸口插著一把刀,血跡已經干涸。
我驚駭至極。
行動暴露了!
我反應迅速,轉身就要跑,可周圍已經悄無聲息圍了一圈暗衛。
壞了……
一股涼氣從從竄到腳,我看見暗衛齊齊側身,有一人慢慢踱步而來。
他身上穿著的,還是我熟悉的明黃中衣。
外面只披了個袍子。
沈慎遠遠地看著我,神色晦暗不明。
「愛妃啊。」
我聽見他喊了我一聲。
以往甜蜜寵溺的輕嘆,此時卻如同惡鬼的低語。
我渾身發麻,僵在原地。
沈慎朝我招了招手:「來孤這。」
4
我被關進了冷宮。
對,冷宮,不是地牢。
這事我也很奇怪,沈慎這人到底在想什麼?
既然已經發現了我是敵國細作,就算眼下兩國已經講和了,也不至于就這麼輕易放過我吧?
有詐,肯定有詐。
我坐在院子里,喝了口新鮮果釀,皺眉苦思。
「喲,這不是即將被冊封為皇后的容妃嗎?」
嬌俏女聲從門外傳進來。
我轉頭看過去,只見一打扮得精致貴氣的女子正微抬著下巴緩步走來。
哦,是齊國左相之女,林霜,也是沈慎即位之后進宮的妃嬪之一。
以前她就看不慣我,覺得我出生低賤,為人淺薄,只是顧忌沈慎對我的寵愛,她不敢明面上對付我。
但現在,我犯了大錯,惹得皇帝震怒,被打入冷宮的消息在后宮傳開了。
雖然沒人知道我到底犯了什麼罪,但這不妨礙她們過來落井下石。
林霜首當其沖,她冷笑:「容妃娘娘,這冷宮清苦,你過慣了閑適日子,肯定……」
看清了宮內景象,林霜的話音一頓,隨即倒吸一口涼氣。
她看了看桌子上的果釀糕點,又看了看一旁打扇的宮女,最后看了看宮殿里富麗堂皇的裝飾擺件,眉頭越皺越深。
「這是冷宮?!」
我愣了愣:「是的……吧?」
沈慎說是,那應該就是吧。
林霜盯著我,半晌后眉頭舒展:「你用錢收買管事公公了?你倒是精明。」
她篤定我已經失了盛寵,于是慢慢走到我面前,一抬手,掀了我的果盤糕點:「犯了錯的人,也配吃這些?」
我:「……」
說話就說話,扔吃的干什麼?多浪費啊!
我入飛云閣之前是個乞丐,餿了的糧食飯菜對我來說是家常便飯,即使后來日子好過了,我也一直很珍惜食物。
想到這,我忍不住抬頭瞪了她一眼。
林霜氣急:「你還敢瞪我?!」
我心里裝著事,實在沒空搭理她:「你要是沒事,就趕緊走吧。」
林霜驚詫:「你還敢趕我?!」
「要不然呢?」我指了指身前的石凳:「坐下一塊用個膳?」
她冷哼一聲,直接坐在了凳子上:「你當我不敢?」
確實到了該用晚膳的時間了,當一盤又一盤的珍饈被端上來時,林霜驚呼出聲:「聶為春,你到底給了管事公公多少銀子?」
我只笑不語。
姑娘,你不懂。
我叮囑她:「我知道你看著這桌菜可能餓了,但你先別餓,還有人沒來呢。」
林霜狐疑地看著我,看了看她身后,嘆了口氣:「人來了。」
沈慎閑庭信步而來,看到林霜時微挑了眉:「林妃今日怎麼也來了?」
「行了,吃飯吧,我餓了。」
我說了一聲,率先開吃。
林霜同手同腳起身行禮,然后目光呆滯道:「臣妾不打擾陛下和……容妃用膳了,先行告退。
」
她又同手同腳地走出去。
出了大門,林霜深吸一口氣:「到底是誰說聶為春失寵了,在冷宮整日以淚洗面?」
簡直是謠言!
失寵了皇帝還能天天過來陪她吃飯?還能左一聲「愛妃」右一聲「愛妃」?
林霜已經看明白了。
聶為春只是搬了個家,而已。
5
作為當事人的我看著對面慢條斯理吃飯的沈慎,心里有無數個問題想問。
可終究全都吞進了肚子里,因為沈慎吃飯的時候不喜歡說話。
沈慎吃完飯,抬眸含笑看向我:「愛妃怎麼不吃呢?今天的飯菜不合胃口嗎?」
謝謝,吃不下。
以前我以為沈慎是個忠厚老實人,現在才發現,我從未了解過他。
我不知道他是什麼識破我的細作身份,也不知道他為什麼留我的命,更不知道他此時此刻還能對我笑臉相迎,喚我「愛妃」到底是什麼意思?
沈慎這人的心思太深,我猜不透。
他朝后面招了招手,福來便端著一壺酒上前。
沈慎說:「這是御膳房新做的酒釀,味甜清冽,你嘗嘗?」
我看著那白瓷瓶,想起了曾經看過的那些話本,心中恍然。
這是,終于要一杯毒酒送我上路了吧?
也是,我在他身邊騙了他這麼多年,沈慎但凡是個正常人應該都忍不了。
讓我死得體面,應該是他最后的仁慈了。
我接過他遞過來的酒,摩挲著光滑的酒杯,手有些顫。
畢竟人都是怕死的。
見我半晌沒動,沈慎輕聲喚道:「愛妃?」
我下意識道:「別催。」
正在醞釀赴死的勇氣。
緩了緩,我抬頭看向他:「我還有些話想跟你說。」
福來一聽,便自覺領著一旁侍奉的宮女們往遠處去了。
只余下我與沈慎。
我深吸一口氣,把這段時間積壓在胸口的話一股腦全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