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腹氣得差點動手。
小姐誰也沒理會,走到我旁邊蹲下,心疼地伸手摸了摸我的臉,問我痛不痛。
我本來想說不痛的。
她又紅著眼睛說想哭就哭吧。
我一下不知道怎麼的,眼淚就下來了。
一串一串,看得老嬤嬤都紅了眼睛,當下就說要把我帶回去。
可是小姐在,我不愿意走。
姑爺得意地冷笑:「這事不可能這麼完了。」
心腹也代表周家的顏面發話:「這事不可能這麼完了。」
事已至此,我已成了兩家搶奪的馬球和那口氣,就像蛐蛐罐里的打斗,非要贏了不可。
20
小姐等了兩天,姑爺還是照常回來。
她有些失望:「怎麼外面沒有遇到盜匪將他擄了去。」
尹昉就是個無賴,他知道了小姐和離的心思,今日同意,明日反悔。
一會兒哄著小姐和離可以,先去信給周家要我的身契。
小姐逼不過,真的寫了兩封信,周家沒回。
尹昉氣得露了底,他就是想要我的身契,然后玩夠了將我遠遠發賣了去,一個丫鬟算什麼東西,重要的是小姐,和離這輩子是不可能和離的。
至于賣到哪里,他說他選好了兩個特別有意思的尼姑庵。
第二個他正打算去踩點呢。
結果那個月去踩點的時候回來就遇到了山匪,打折一只胳膊丟了半條命折了四五個護衛才跑回來。
那之后,尹昉足足休養了一個月,再也不隨意出門了。
這件事后,尹家和周家算是對上了。
尹家被參了兩本,周家也沒落到好處。
周家大娘子怕小姐難做,又特意補充送了些嫁妝和珍貴藥材過來。
尹老太婆一下炸了,說周家看不上自己,故意顯擺。
對小姐更糟了,不是半夜要喝茶,就是三更要揉腰。
小姐又病了。
這一回是侍奉的時候不小心睡著被滾炭燙到了肩膀。燙傷的傷口猙獰可怖,周家不肯請大夫,說祖輩老人有方子,用香灰敷一下就行了。
小姐的傷口很快壞了,就算是冬天,也掩不住肩上腐肉的味道。
她臉色發白,奄奄一息。
「看來我只能走第三條路出去了。」
第三條路就是死。
我抓著她的手說不會的,小姐搖頭,她的眼睛看向很遠的外面,話音越來越低。
「哥哥說那人不配我,他卻不知道,和那人一日,勝過這一年。
「阿梨,我真想見他一面。你能幫我見他一面嗎?」
「元宵節時有花燈,到時候一定可以。」
小姐說:「我恐怕等不了那麼久了。」
我冒險用了我之前積攢的所有銀子,買通門房偷溜出去。
說小姐大病。
周大娘子紅著眼睛抹眼淚,主君則唉聲嘆氣,卻也沒有別的辦法。
說這就是小姐的命,是做人媳婦的命,誰不是這樣熬過來的。
我憤憤問他們:「既然你們早知道小姐要這麼辛苦,當初何苦又要那麼對她嬌寵。」
我起身又去找少將軍。
他不在,少夫人看到我來,立刻叫了小廝去傳話。
她給我端了各式各樣我最愛的點心上來,我一點胃口都沒有。
她拉著我說話,溫柔親切又客氣疏離:「阿梨,不如先住下,此事從長計議。」
21
我怎麼能住下。
少將軍回來了,還穿著戎裝。
我急急上前將小姐的事情說了,他和主君一樣的表情。
「上一回,若不是他跑得快,必定交代在集云山。但打草驚蛇,后面再難有機會了。」
他說的是那次尹昉出事。
「我已經盡力了。阿織如今為尹家婦,再非周家女,實在無法插手。」
我急得抓住少將軍的袖子:「那大公子就眼睜睜看著小姐這麼……」
他將我的手在寬大的手掌中合攏一拍。
「我會找大夫上門給她瞧病的。」
少夫人走上來溫聲道:「阿梨你也不必著急,夫為妻綱,阿織若是收心斂性,日子長久了,夫家定會看到她的好。」
我有些生氣,將手抽出來:「怎麼能不著急,小姐快死了。」
「他們不敢。」
我想起小姐的話,撩起袖子賣慘給他們看:「奴婢是小姐的丫鬟,他們已這般對待,小姐也好不了多少。」
手臂上的傷口有些是我用石子新劃拉的。
少將軍看著我的胳膊,眼皮跳了跳。
我放下袖子:「大公子就這麼一個妹妹,奴婢也只有這麼一個小姐,要是您不管,小姐就徹底沒活路了。」
說完,我跪在地上磕了兩個頭。
大公子沉默地看著我。
過了一會兒,他問我小姐之前送來的信是真的嗎?
我抬頭看他,說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
「每個字都是真的。
「那您會再幫小姐一次嗎?」
少將軍沒有說話。
22
我拒絕了留下的建議。
回去的路上,馬車轔轔,東拐西拐,我悄悄從車尾翻了出來。
跳下馬車,走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
馬車轔轔向前,駕車的是少將軍的心腹,駛向周家某處莊子。
我已知道了答案,那就是個死局,少將軍憑著最后一絲憐憫,不想讓我踏入這個死局。
這已經是一生恪守規則的少將軍能做到的極致了。
但是小姐還在那。
我回去的時候,門房滿頭是汗,將我放進去,身后門重重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