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遭雷劈。
殷聿似笑非笑地站在我旁邊。
他說:「婚約賴不掉了,殿下。」
我痛斥:「孽緣!孽緣!」
從法盲到孽緣,請知法懂法。
否則易誤終身。
年紀輕輕的,從今往后就要被人吃定了。
誰懂啊家人?
19
宮中辦喜事,挑吉日,一直吹吹打打的,好不熱鬧。
從母后到慧陽,再到姜渡、小綿,無一不是喜氣洋洋……嗑 CP。
他們說,這叫青梅竹馬,相愛相殺。
汗流浹背了。
其實我和殷聿算起來,也不算正兒八經的青梅竹馬。
我和他的孽緣,是從我剛穿越過來那會開始的。
我本是二十一世紀的人。
唯一和普通人不同的是,我家有錢,有錢到足夠我從出生,就開始住無菌特護病房。
因為身體疾病緣故,我基本是在醫院長大的。
無菌環境也就注定了我不能有同齡朋友。
在真空中長大的我,唯一愛好就是看看小說,上網沖浪。
可惜,我最后還是在十七歲那年因多器官衰竭死了。
我很遺憾沒能體驗到除了親情之外的其他感情。
但老天爺給了我一次重新活、重新體驗這人間的機會。
我穿越過來的時候,原本的姜照月嬌縱,東廠派來的護著公主的護衛都要最好看的才行。
東廠派來的小護衛殷聿,像條狗一樣被折騰得團團轉,非打即罵。
八歲那年冬,原主非要罰跪殷聿,也不許人跟著,冰天雪地里,自己腳滑掉進冰湖,沒了魂,才讓我穿越過來。
我睜開眼,第一眼看見的就是默不作聲跪在地上、身上滿是血痕的殷聿。
小小的孩子臉上青一塊紫一塊,薄薄的衣服遮不住手臂上縱橫交錯的鞭痕傷口。
唯有一雙桃花眼,倔強而又兇狠,平添幾分野性。
我簡直大驚失色。
這是做什麼啊?!
才八九歲年紀的小男孩,這不純純虐待嗎?
彼時伺候我的婢女說,這是伺候我的, 是主子我自個兒打的呀!
我眼睛一抽,對著這古香古色的周圍人,嘴一快:「小太監啊?」
婢女沒敢逆我的話說。
我起身, 下床, 親手扶起了殷聿, 不明白他眼中是什麼情緒。
是受寵若驚, 是警惕不解,還是深惡痛絕。
小殷聿說:「殿下又想怎麼折磨我?」
我沒折磨他。
在我還沒搞清楚狀況時,聞訊而來的上一任廠公就將人帶走了。
上一任廠公的樣子早在記憶里慢慢模糊。
依稀是個老不死, 笑起來陰森森的。
他說:「竟讓殿下落了湖,奴才這就處理了這辦事不力的小子,省得礙殿下的眼。」
我不同意, 卻被人老成精的廠公認為,我要押人去父皇那里鬧。
他怕影響到他自己, 連忙帶著人, 直說回去就把人打死。
我沒辦法,又氣又急,總不能說我不是原來那個姜照月了吧?
后來我只能冰天雪地里, 拖著發燒的身子, 去求了父皇。
那是一年隆冬大雪。
鵝毛紛飛, 像下了一場梨花雨。
后來幼時的殷聿,同樣在我記憶中模糊了。
只記得陰暗潮濕、滴水成冰的地牢里, 我穿著暖乎乎的襖子, 裹得像只團子, 牛叉哄哄地當著老廠公的面, 將人帶走了。
也是從死神手底, 將人拉走了。
那時候, 一只眼烏青、高高腫起的小孩,抬起頭望向我,表情十分滑稽。
他困惑地、努力地睜大眼睛,才顯露出來一點與這個年紀的小孩相符的茫然。
……
殷聿長大之后的模樣, 在我眼前一一鋪開。
和我慪氣的, 陰陽怪氣的,為了當上督公、手段越來越雷霆、行事嚇人的, 最終都和眼前這一身大紅喜服的人交疊在一起。
我才發現, 原來他那麼多樣子,我都記得。
又是一年冬。
我第一次覺得殷聿其實一身尖刺下,好溫柔。
他沒了那扎人的模樣, 只剩下一聲繾綣的「初月」。
我恍惚想起那年初遇。
我吸著鼻涕裹著大襖,分給他一個火爐, 對著他說:「姜照月做的事, 關我姜初月什麼事?小子,以后咱們兩不相欠!」
我在另一個世界, 叫姜初月。
我不知道他記了多久、惦記了多久,見我沒心沒肺,又想方設法招惹了多久。
但我此刻福至心靈,終于知道,他用力的擁吻下,藏著許多生怕抓不住的害怕。
殷聿吹熄蠟燭, 虔誠地替我撫去胭脂。
他心滿意足道:「我的了。」
這一句話,就足以抵過這十年無光的暗戀酸澀。
他的暗戀成真。
那輪初月,最終還是照在了他身上。
(完)
作者署名:月晚彌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