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就是生悶氣導致的。」
醫生撫了撫眼鏡說道:「萬幸是早期,只要配合治療,痊愈率可達 95%。」
沈麗珠盯著片子,沉默不語。
我問:「需要手術嗎?」
醫生點點頭:「這是自然,越早切除越好,一場小手術,你們也別太有壓力。」
可是別說小手術了,沈麗珠連打針都怕。
想想也奇怪,她不怕蛇蟲鼠蟻,甚至能徒手抓蟑螂,唯獨怕這些。
一想到冰冷的刀子要劃破皮膚,沈麗珠瞬間腿軟,站都站不穩。
道謝過后,我扶著她離開。
一路上沈麗珠心事重重,我勸道:「醫生說你得保持心情通暢,別總愁眉苦臉,況且咱們發現得及時,不算大病。」
沈麗珠眼睛一瞪,面相有點兇:「老娘都得癌癥了,還不算大病?!你別站著說話不腰疼!我倒是想開心,可有哪件事值得我開心的?」
「你有我啊。我成績好,前途一片光明,到時候掙大錢帶你游山玩水,吃香喝辣,給你買大房子,買金鐲子,讓舅舅一家三口羨慕又嫉妒。」
沈麗珠臉色緩和許多。
「那倒是,你比咱家的那幾個孩子都有出息,尤其是沈文杰!據說那個小崽子整日逃課打架,惹是生非,跟你舅舅小時候一個德行!你知道嗎,他才十六歲,竟然把女同學的肚子給搞大了!哎喲,女方家長鬧上門,連打帶砸......」
提起八卦,沈麗珠頓時來了精神,眼里放光,吐沫橫飛地給我描述。
可到了晚上,她又開始胡思亂想,生怕自己折在手術臺上。
今天早間操過后,姚恬問:「沈阿姨哪天手術?」
「下周五。」我嘆氣:「唉,她這幾天又是立遺囑又是燒高香,神神叨叨的。
」
姚恬安慰道:「人上了年紀,難免忌諱這些,說到底她還是放心不下你,如果真出了事,誰來照顧你?」
我不可置否。
很奇怪,姚恬對沈麗珠的評價一直很正面,她說沈麗珠不是一個好女人,但是一個好媽媽。
記得某次我忍不住吐槽沈麗珠陰晴不定的像個炸彈,姚恬聽后卻說:「知足吧,你是沒見過我媽媽。」
我好奇道:「姚阿姨脾氣也很大?」
姚恬搖頭:「不,她很溫柔,對誰都客客氣氣的。可是往往會叫的狗才不咬人,悶聲不響的才是惡犬。」
姚恬極少對我談起過去,這是她唯一一次說起姚阿姨,卻用這樣難堪的詞語。
我不懂。
可轉念一想,大抵每個支離破碎的家庭都有一本殘缺破舊的經書,只是每個人承受的苦難不同,所以悲喜也不相通吧。
直到多年后的某個寒冬,我與姚恬分道揚鑣徹底老死不相往來,我在回憶起這個人的時候才突然發現,自己對她竟一無所知。
......
手術那天,我本打算請假去醫院,結果沈麗珠提前和周扒皮通了電話,讓他一定看好我。
整整一天我都坐立難安,好不容易挨到放學,一溜煙地跑出教室,差點把周扒皮撞飛。
抵達醫院時手術已經結束了。
醫生說很成功,觀察一段時間就能出院。
可是經歷過生死之劫的沈麗珠好像突然變了個人,不再動不動發脾氣,也不再關心別人的家長里短,開始戒煙戒酒,甚至吃素。
她買了本佛經,白天抄,晚上念,還參加了一個教會,每周六去聽講座,結束后拎著兩桶豆油回家。
我總覺得不對勁,像傳銷似的,勸沈麗珠別再去了。
她這執拗的性格倒一點沒變,只是不再和我吵架,依舊我行我素。
直到負責人讓她交五千錢,聲稱這是佛祖的保護費。
沈麗珠聽完立馬拎著豆油跑了,再也沒去。
看吧,人還是得把錢看得重一些,不然被騙得傾家蕩產都不知道。
經過這件事以后沈麗珠也沒放棄,她把小賣部租出去了,然后到寺廟修行。平日里掃掃地,敲敲鐘,沒錢拿但管吃管住,每月還有三天假期。
姚恬知道后哭笑不得,問:「那你吃飯怎麼辦?」
「簡單啊,煮個面條打個雞蛋,輕松解決。」
「這樣可不行。」姚恬皺眉:「干脆你來我家吃吧。」
「啊?算了吧,程若晴看咱倆跟看仇人似的,去了也是給你添麻煩。」
「一雙筷子而已,不麻煩。」姚恬笑笑:「而且這段時間我爸盯程若晴盯得很緊,她不敢欺負我。」
說到這兒,我突然想到什麼,忙問:「哦對,你舞蹈練得怎麼樣了?」
「挺順利的。我爸一直覺得對不起我,聽說我要藝考,他舉雙手贊成,還請了江城最有名的舞蹈老師給我上課。從下周開始,周五的晚自習我就不上了,直接去練功房。」
放學后,姚恬固執地拉著我一起去她家,在公交站時,看見程若晴攔了一輛出租車,飛馳而去。
姚恬的零花錢都攢著,她說男人靠不住,現在程叔叔對她好是因為心存愧疚,說不定哪天對方覺得彌補夠了,就不會再付出了。
她得提早為自己做打算。
一路抵達熟悉的小洋房,進屋后,飯菜已經做好了。
宋嵐瞥了姚恬一眼,又看了看我,沒說話。
程叔叔放下報紙,笑笑:「回來啦,就等你呢......咦?這不是沈秋月嘛,好久不見,你長高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