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恬舉杯,朝我友好地勾起嘴角:「你好,我叫姚恬。」
我心頭一顫,也舉起酒杯禮貌回答:「你好,我叫沈瑾。」
這是我和她重逢后,說的第一句話。
也是唯一一句。
那天飯局結束時,我趁著陳姐和徐總說話的空隙,走到姚恬面前掏出手機,盡量假裝云淡風輕地要聯絡方式,可還沒等張口,在喉嚨里醞釀了無數次的話,就被她無視的行為擊退。
姚恬施施然地站起身,仿佛我是個隱形人,直接走過去挎住徐總的胳膊,笑如春風。
回公司的路上,陳姐忍不住怒罵:「小東西還挺本事,把徐成國哄得團團轉,竟敢好幾次拆老娘的臺,咱們走著瞧!」
其實一切早有預兆,正如飯局上的座位排列,我和姚恬坐在了對立面,倆人既然進了不同的公司,又在同一條道路拼搏,那注定水火不相容。
在娛樂圈摸爬滾打的這些年,我和姚恬再也沒說過一句多余的話。包括后來一起參演一部電影,我和她除了對臺詞,基本沒有交集。
雖是配角,但那部電影讓我和姚恬火遍大江南北,風頭直壓男女主。
戲里,倆人都是惡毒的妃子,為了爭奪圣寵不擇手段,互相陷害,最后落得個凄慘結局。
這兩個角色深入人心,再加上之前有工作人員爆料,我和姚恬在片場幾乎從不開口說話,彼此就像針尖對麥芒,誰也看不慣誰,于是我和姚恬不合的傳言就這樣坐實了。
不對,嚴格來講也不是傳言。
那時有不少娛樂記者瞎寫文章,說什麼我和姚恬為了一個富二代鬧僵,還說是為了爭奪某個金主撕破臉,描述得繪聲繪色,有鼻子有眼的。
仿佛不管戲里還是戲外,我倆都是為了男人才老死不相往來。
但具體是為了什麼,其實我也不知道。
沒多久,突然有狗仔扒出我的黑歷史,說我整容,還說我曾在某個會所里坐臺,當時鬧得沸沸揚揚,陳姐花了好大的人脈和金錢才把這事擺平。
然后調查發現是姚恬公司搞的鬼。
我當然知道這事和姚恬無關,她要真想整我,我早就在娛樂圈銷聲匿跡了,所以也沒管,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演戲中去。
娛樂圈就是這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很快,又有人扒出姚恬學歷造假,僅有高中文憑,并且還是個撈女,曾與多名男子搞曖昧,哄騙對方給自己轉賬買奢侈品。
我知道,這是陳姐做的。
但我也沒管。
看吧,不管是 20 歲魯莽沖動的沈秋月,還是 32 歲事業有成的沈瑾,都做不到主動和姚恬冰釋前嫌。
即便我多年前就已經明白「服軟不算什麼」的道理,可當老天給我一次機會后,我卻仍然不肯實踐。
所以到底在別扭什麼呢?三十多歲了還不成熟嗎?
直到我翻書時看見了莫言的一段話:「本性善良的人都晚熟,并且是被劣人催熟的。后來雖然開竅了,但也仍然善良與赤誠,不斷地尋找同類,最后卻成了最孤獨的那一個。」
善良?我嗎?
算了吧。
可是一個不善良的人又怎麼會晚熟?
于是我思來想去,悟出一個真相:其實我早就成熟了,只是我成熟起來,就是這個樣子的。
20
33 歲那年,我拿下金鳳獎的最佳女主角,成為史上最年輕的影后。
與此同時,姚恬入獄,登上各大報紙的頭條。
據說事情還在調查中,我不顧陳姐的阻攔,連夜買票趕往江城。
看守所的小警察一臉為難:「姚恬身份特殊,情況也復雜,你都不知道,上午來了一幫記者,烏泱泱的把這兒圍得水泄不通,剛被我們清走。上頭下了死命令,在審判結果出來前,任何人都不能探視。」
無論我說好話還是給好處,小警察都不為所動。
「沈瑾姐姐,對不住了,真的沒辦法幫你。」
見他態度堅決,我也不好再多說什麼,走出看守所的大門,我急忙撥通了一個號碼。
很快,那邊接通,我還沒等說話,就聽張濤說:「我在你對面。」
我循聲望去,在馬路對面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
電話里又道:「這里不方便說話,直接去老地方吧,綠港街道 21 號。」
不愧是張警官,這麼多年過去了,說話辦事還是這麼耿直。
那時他一直因為程若晴自殺的事揪著我不放,三天兩頭傳話,久而久之,派出所就成了我倆的老地方。
我戴上墨鏡和口罩,打車來到東昌區派出所。
如今張濤有了自己的辦公室,說話也更方便,一見到我,他便開口揶揄:「沈瑾,久仰大名,恭喜你拿到了影后。」
我也笑:「同喜,聽說張警官靠著雷厲風行且不近人情的辦案手段一路高升,等破了姚恬這個案子,你就該去市局了吧?」
張濤一時沉默下來,手指輕敲著桌面,思忖著開口:「沈秋月,我知道你對我有怨,可事實證明程若晴就是被逼死的,如果不是遭受欺辱和打罵,她怎麼會跳樓自殺?所以我的堅持還是正確的。
」
我輕笑出聲,忍不住鼓掌:「不錯不錯,那按照張警官的邏輯,當年如果不是你跑到醫院對我媽媽說了不該說的話,她又怎麼會放棄生存的希望?你是不是也該蹲牢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