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亂的風聲下我聽見了自己清晰的心跳聲。
那是欲蓋彌彰下的震耳欲聾。
他一字一頓,字正腔圓:「我是說,宋黛,我真的很感謝你,救下了我。」
我這才明白他的笑,是對未來重新燃起希望的期待。
周玉白,他活過來了。
6.到了周玉白家里,我才知道他當時為什麼會因為飆哥提議去他家里而猶豫。
因為他的家里已經被砸得沒有地方落腳了。
飆哥扶起地上散了架的椅子,提高聲音:「這是那玻璃廠的老板干的?你沒報警?」
周玉白習以為常地拿起墻角的掃帚掃地,「報了,沒監控,沒用,周圍的人都怕他們報復,沒人敢作證。」
飆哥氣不打一處來:「媽的天底下還有這種放屁的事情!」
我拿起拖把打濕水踩干拖地,周玉白從我手里拿了過去,「水泥地不好拖,我來。」
「沒事,教室不是一樣拖了。」
「我來。」周玉白強硬拿過拖把,聲音輕了許多,像是在耳邊呢喃,「你去坐著,我快弄好了。」
看著周玉白和飆哥忙碌的身影,我騎車出去準備買些水,穿過三條巷口,我才找到了一家潦草的副食店。
我看著頭頂上交錯的電線以及地上臟亂的水溝,真難想象,城市的另一邊竟然有這樣一整片搖搖欲墜的危樓。
這個世界的不公平,居然從出生那瞬間,就已經判定了。
7
周玉白和飆哥收拾了一個小時才把家里弄干凈,我們三個人坐在周玉白房間的涼席上,飆哥問周玉白:「你想好怎麼做了嗎?」
周玉白搖了搖頭,房內老舊的風扇吱呀轉著,吹起周玉白后面的衣服,白皙的腰間一道青紫的傷痕一路蔓延而下,我掀起他的衣服,驚怒道:「他們打的?!」
飆哥一把拽過周玉白,「這肩上也是!在醫院你怎麼不說!」
周玉白默默地扯過了衣角,蓋住了傷口,「這是他們第三次來砸了,他們說了,如果我再敢報警的話,就讓這里見血,沒關系的。」
飆哥罵了一句,起身準備去聯系他的小弟,我摁住了他,「冷靜點,武力要是能解決問題倒是好了。」
我現在身體里住著的是個成熟女人的靈魂,縱然上輩子我的工作和律師無關,但是基本的常識我還是有的。
我詢問了周玉白一些事情,他家里有醫院開的關于她母親受傷的證明,工作時間、工作場合、工作原因三要素都能符合,判定為工傷這是既定事實。
另外在詢問周玉白的過程中我得知玻璃廠跟所屬員工并沒有簽訂勞務合同,和周玉白母親一起工作的阿姨叔叔們,年紀都不小了,有些甚至都不知道勞務合同和社保是什麼。
我一邊讓飆哥聯系他的小弟放學后挨個給這些阿姨叔叔科普勞動法,策反他們去勞動局告,要求雙倍工資和繳納社保,一邊聯系了電視臺,將這件事情采訪報道。
周玉白的家里是不能再住了,保不定什麼時候玻璃廠老板的打手又來了。
我爸媽出差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只能都住在飆哥家里。
和電視臺約的時間是周日下午,剛好下午的時候學校有幾個小時的假。
我和飆哥本來很擔心父母知道會反對,沒想到,家里人聽說周玉白家里出的事情后反而異常氣憤。
尤其是飆哥的父親,我親愛的干爹,當場就罵了起來。
「這是給我們市里抹黑啊,這可是市里的市第一,未來的狀元!真是害人不淺啊這些黑心工廠!告,你們好好讀書,叔叔給你找律師告!」
罵完之后,干爹拉著周玉白的手,「還有八個月就考了,你看看我的這雙兒女,這兩個蠢蛋,能不能弄個專科讀啊,孩兒你幫忙多給他們補習補習,你爹媽的事情叔叔去給你辦,你只要能讓這兩個小王八蛋考上專科,有個大學讀,叔叔全家給你磕頭啊,過年都讓你坐上席,我真是不曉得請了多少補課老師,這倆貨那個腦子就跟塞了漿糊一樣,根本沒用!」
我和飆哥其實性格非常之開朗,我們一向很自信,除了讀書。
每當這種時候,我和飆哥都會埋下我們的大頭,臊眉耷眼,一句話也不說。
我倆正比誰把頭埋得低時,飆哥突然看了我一眼。
我們兩個人一對視,忍不住,根本忍不住。
這真是很嚴肅的氣氛,干爹真的很生氣,可是我們就是忍不住,笑了。
干爹炸了毛:「你們還有臉笑!你們還笑得出來!你們兩個臥龍鳳雛,一個考二百五,一個考三百八,你們還有臉笑!」
飆哥嘁了聲,梗著脖子頂嘴:「爸你真看不起人,小小專科,那不是有手就會,二百五怎麼了,二百五也過線了啊,莫欺少年窮我跟你講老頭,你小心我以后不給你摔盆。」
干爹徹底怒了,飆哥屁股被踹了幾腳。
最后以周玉白開口說「八個月夠了,能上一個還不錯的大專」為結尾結束了干爹的怒火。
飆哥小聲逼逼:「大專咋還有等級呢。
」
干爹拍桌:「你說什麼!」
飆哥大聲逼逼:「給點錢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