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飆哥走到后回頭看,周玉白慢慢從黑夜里走了出來,抬頭,被路燈照亮的那一瞬,他已經是淚流滿面。
究竟是一個怎樣內斂嗜痛的一個人,才能連哭都一點兒聲音都沒有。
心里藏著翻滾的驚濤駭浪,依舊按部就班地生活。
他朝我們笑,「我沒事。」
那個笑并不難看,周玉白生得好,怎麼會難看呢。
只是刺心罷了。
誅心。
我說:「周玉白,我們都在呢。」
飆哥說:「是啊,別哭了啊,周哥,壞人都繩之以法了,這家伙起碼判三年呢,又查出來精神不正常還襲警,出獄后就得去精神病院了,往后我們,都是好日子了。」
「是啊。」周玉白笑著淌淚,「我會開心的,我會好好活著的,我會考上我想去的大學的,你們也是。」
飆哥把人拽了過來,「什麼你們,是我們啊。」
「對!」周玉白點頭,眼里的難過沖淡了許多,笑意也有了溫度,「是我們。」
是我們啊。
14
一晃幾個月過去,到寒假結束,整個班里的氣氛莫名焦灼起來。
后面的黑板上寫了倒計時,整個教室安靜又沉悶,周玉白整天坐在教室不出門,甚至為了多一些復習的時間,吃飯都是買些零食墊肚子。
沒人去說什麼身體健康,因為,大家都一樣。
我從來沒覺得有一天時間會過得這樣短,就連做夢都是試卷。
學累的時候,我和飆哥都會看看周玉白,他像是永遠不會累一樣,堅韌筆直,給了許多人動力。
最后一模的成績下來,我勉強擦過了本科線。
飆哥差兩分,急得上躥下跳。
周玉白安慰他:「這個卷子很難,高考的卷子沒這麼難,我幫你把錯題整理一下,你自己解一遍給我看,把思路講給我聽,我再給你糾錯講解。
」
周玉白趕時間到連說話都比以前快了幾倍。
日子就這樣過啊過,我拼命地想抓住它,它卻倏然而過。
而后告訴我,盛年不重來,一日難再晨。
高考那天早上,周玉白像家長一樣給我和飆哥從人到筆全部都檢查了一遍,確定沒什麼失誤后才一起上了校車。
上車后,我拿起詩詞集錦翻看,班主任笑呵呵說:「宋黛啊,我真是沒想到你混了兩年,高三居然能爬起來,你怎麼突然這麼努力了?」
周玉白的視線也看了過來。
我笑了笑沒說話。
因為周玉白啊。
所以我想在這些困難重重的習題試卷里,找到我和他的未來。
考完后,大家都想找周玉白對題目,他卻少見地拒絕了:「不要影響自己下午考試的心態。」
他輕聲細語苦口婆心的樣子,真的很像家長。
連續兩天考完后,整個人反而松了一口氣,不去想結果了。
回家后,只顧著睡覺了。
干爹和我爸計劃著旅游,定好路線后我們就一起出發了。
走的時候,干爹對周玉白說:「娃,你認我當干爹,以后,爹疼你。」
飆哥起哄:「是啊,是啊,以后,你就是我哥了。」
我爸不樂意:「憑啥啊,小周你看看我,我家宋黛沒哥哥,你給我當干兒子,以后宋黛就是你親妹妹了!」
干爹和我爸吵了起來,兩個人非要逼周玉白選。
周玉白沉默著站在了干爹那邊,我爸差點氣死。
在外面瘋玩了不少日子,出成績前一天最后看完一個瀑布之后,天色太晚了,就給錢住在了附近的農家里。
結果那天晚上下大雨,我住的那間房靠近山坳邊上,周玉白來找我說話的時候遇到山體滑坡,我們一起不知道被沖到了哪里。
我的頭還有身上都受了很重的傷,幾乎睜不開眼睛。
我想,或許這就是我重生后改變因果的代價。
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我爸媽了,雖然他們重男輕女,有時候偏愛我弟弟,但是對我也沒有苛刻過,我還是很愛他們。
周玉白把我護在心口,手臂被石頭擦傷,一大塊皮沒有了。
我在他懷里虛弱地說:「如果,如果我死了,你幫我,幫我看著我爸媽,好不好。」
我和周玉白被埋在濕潤的山堆里,他將我的頭摁在自己的懷里,我嗅到了血腥氣。
我不知道是周玉白身上受傷了,還是泥土的腥氣。
我聽見周玉白短促隱忍的聲音:「不會死的,宋黛,有我在,你不會死的。」
「周玉白,我好冷。」我已經完全喪失了視覺。
周玉白將我往懷里摟了摟,輕聲哄著我:「宋黛,你乖啊,等到天亮,就會有搜救隊的人了,不會死的,不要睡,你聽話,不要睡,和我說話。」
「周玉白,你活著,真好啊,我好想看見你出成績被電視臺采訪那天,真好啊,周玉白,還好那天我趕到了,還好我把你拉下來了。」我喃喃自語。
「是啊,」他蹭了蹭我冰涼的臉,哽咽,「天臺上面很高,我其實也不敢跳,我寒窗苦讀一路走來如此艱難,我不甘心啊,可是我沒有選擇,現實告訴我,我就是一只卑賤的螻蟻,我朝四面八方看,我看不到任何的希望,有的只有一個又一個的失望。」
「我在上面站了一個上午,我告訴我自己,如果有一個人能發現我,能來拉我一把,我一定會選擇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