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說我丑陋,讓我離他遠點。
「蘭苓姑娘,世子要你進去伺候。」
這幾日,我想通了,世子變傻那段時光我就當做了場春夢。
「你會不會研墨?」
思緒被牽回,我回過神來,世子正蹙眉低首,語氣不耐。
而我面前的墨水溢出,流到了世子的紅木桌上,眼看就要碰到世子的衣袖。
我乍醒,渾身一激靈。
等我找到抹布來擦時,世子的衣袖已然臟了。
我「撲通」跪下:「是奴婢愚笨,請世子責罰。」
明明他把手臂抬起來,就不會弄臟,可世子偏偏不動,等著墨水一點點地浸染衣袖。
「連這種小事都做不好。」
我悄悄地看世子,他依然不動如山地寫字,猝然捕捉到我的目光,準確無誤地對上視線,他呵斥:「低頭。」
半晌,世子像是才想起我,讓我起來。
恍惚間,我想起上次罰跪,也是因為世子。
世子寫了多久的字,我就在屋內站了多久。
從此以后,再沒見他穿過身上這件青色衣衫。
5
整個侯府的人都知道世子厭惡我。
只要我在,他眉間總是皺緊,像擦不凈的墨點。
我想也是,只因有我,他患病那段時間才會鬧了笑話。
我簡直欲哭無淚,每日都算著日子過,期盼早點回家。
還有兩個月,我決定再謹小慎微些,繞著世子走。
夜半睡不著,和丫鬟翠微閑聊時,我說我還有兩個月就能回家,她聽后笑了:「蘭苓你真傻。
「你可是世子的通房丫鬟,以后說不定能混個妾當當,那也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啊。
「嘖,你非要回家養什麼勞什子豬。」
我回道:「我養豬,又不用看豬的臉色過活。
」
翠微側身,幽幽地說:「我咋覺得你在罵世子?」
「沒有,我不是不能做妾,可就是不想當世子的妾室,哎呀,」我滿臉郁悶,「我說不清楚,總之,世子高高在上,我只是個丫鬟,本就牽扯不到一塊去。」
她嘆氣:「也好,等你回家,就不用伏低做小了。」
我紛亂的心緒逐漸地平靜,打算閉上眼做個回家的美夢,她又說:「不對,蘭苓,你既做了通房丫鬟,那賣身契上的兩個月是不是不作數了?
「你爹娘會不會讓你一輩子留在府里?」
「什麼?!」我猛地坐起,一陣眼冒金星。
翌日,我心不在焉地,滿腦子都是我的賣身契。
相比較我,爹自然是更需要銀子。
罷了,我給自己壯膽,找到了大夫人。
大夫人近日都在物色世子妃的人選。
我去時,她正看著畫像贊不絕口。
「這女子樣貌好,才情好,倒是個合適人選。
「這個更好,貴妃的表妹,只是皇后那邊……」
大夫人注意到我:「你來得正好,將畫像都給世子送去。」
她叮囑我:「世子口是心非,你好好地盯著他,若是有哪幅畫像他看了之后笑了,就算嘴上說不喜歡,心里也是喜歡的。」
「是,奴婢記住了。」
眼見大夫人乏了,我跪下:「夫人,奴婢想來問問,奴婢是不是還有兩個月就能回家了?家里還有爹娘要孝順。」
大夫人笑:「你記得倒清楚。
「你的賣身契,宸兒拿去了。」
我抱著滿滿一捆畫像回去,世子正在看書,看見畫像神色暗下幾分。
我謹記大夫人的吩咐,認真盯著世子的表情。
對他介紹道:「世子,這位是尚書大人的千金,剛過及笄之年。
「這位是貴妃娘娘的表妹,有冠絕京城的美稱。
」
世子語氣嚴厲:「安靜些。」
我立馬閉上了嘴。
一幅幅畫像展開后被扔掉,很快地都散落在地上。
我還沒動,世子就預料到:「不許撿!」
我心想還是大夫人了解世子,他方才看到貴妃表妹的畫像時,眼神里有淡淡笑意。
世子似是煩躁,踱步到畫像前,撿起一幅:「你說,讓她做世子妃可好?」
我垂眸:「大夫人說了,全憑世子喜好。」
世子揉著太陽穴,不看我,隨手將畫卷起:「找個溫潤和善的人,日后她不會欺負你。」
我沒吭聲。
世子話多了起來:「等世子妃進門,就封你為妾室,你也要學些琴棋書畫,莫讓人看低。」
他輕聲道:「我可以教你寫字。」
那紅木桌上的白紙上,寫滿了蘭苓,可惜我只認得個蘭字。
6
世子自顧自地說完一通,就讓我離開。
我彎著腰把他剛剛隨手扔的畫像全部撿起,再把他剛剛笑了的畫像放在最上面。
我心里像哽了塊石頭。
世子要封我為妾室,這是多大的福分啊,爹娘知道怕是要樂開了花。
可我為什麼一點都不高興。
我甚至想,先前患病的傻世子是真的就好了,他不是世子,只是街上的賣貨郎該有多好。
「世子,奴婢的賣身契……」
世子抬首:「在我這里。」
「奴婢想問,奴婢是不是就快能回家了?」
一陣沉默,未關緊的門窗被風吹得「吱呀」作響。
我手上的畫卷也被吹落,又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
世子冷笑兩聲,重重地吐氣:「你的心思我都知道。
「先前我遭人陷害落了水,患病后我是說了些瘋話,不用當真。
「蘭苓,你家在黃牙村,家中有兩個弟弟,半畝地,兩頭豬,全家都靠你入府的銀子過活。
「你這樣的人,當不了世子妃,斷了你的心思。」
我緩了會兒才發出聲音:「我這樣的人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