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是今年進京趕考的舉子。
據說,和陛下長得一模一樣。
殿試時,陛下當場就愣住了。
又細細查問了舉子的籍貫年歲后,他當場痛哭流涕。
原來,二十年前陛下南巡時,曾寵幸了一位民間女子。
陛下未曾透露身份,只留下了信物,承諾不日便接她回京。
——然后回宮后就忘了。
那女子懷了孕,又驚又怕,還被父兄趕出家門。
可所謂為母則剛,她竟一個人把孩子生下來養大了。
那孩子也爭氣,從小刻苦讀書,年紀輕輕就中了舉子。
母親去世后,他拿著信物去京城認親,想完成母親最后的遺愿。
他和陛下長得實在太像。
像到陛下看著他的臉,一眼就認了出來。
父子相認后,陛下立刻立了太子。
像是多年的心事已了一般,立刻太子之后,他的病情急速惡化,不到一月就撒手人寰。
太子成為了皇帝。
05
我和夫君入宮拜見新帝時,我已經懷了六個月身孕。
這幾個月,夫君好似真的浪子回頭一般,對我事必躬親。
進宮的馬車上,他拉著我的手,長吁短嘆。
「如今陛下什麼都好,就是后宮空虛。」
「他又不肯選秀,說是早年在民間就已經成過親。」
「雖然現在和夫人失散,可他早晚要把人尋回,立為皇后。」
「和先帝不同,這位倒是個癡情種。」
我聽著夫君的感嘆,乖巧地依偎在他的懷中。
心下卻有點好笑。
癡情?
天底下哪有什麼癡情的男子。
不過是女子步步算計,算計得對方離不開自己的股掌之中罷了。
就看我那夫君,之前苦戀表姐多年。
如今,不也還是忘了。
馬車駛入宮中,我和夫君一同前去御書房拜見。
「臣攜臣婦,參加陛下。」
「免禮,平身。」
書案旁,那個明黃色的身影淡淡道。
……這聲音怎麼有點耳熟?
我慢慢抬起眼,就看見我那外室坐在龍椅上,似笑非笑。
看著那熟悉的眉眼,我驚了。
舉子、陛下、登基……
亂七八糟的詞匯線索此時飛快地穿插在一起,匯集成了一個讓我瞠目結舌的事實:
——半年前那個被我拋棄的外室,就是如今的新帝!
「侯爺和侯夫人倒當真是伉儷情深。」
「也真是巧了,侯夫人的長相和我發妻竟然一模一樣。」
「不知侯夫人有孕多久了?」
他這一句問題波瀾不驚,我卻瞬間冷汗涔涔。
可我夫君卻渾然不覺。
「回陛下的話,已經六月有余。」
龍椅上,皇帝微微一挑眉,眼神晦暗。
「六個月了啊……」
06
在我耳中,皇帝的這句話包含深意。
可在我夫君耳中,卻并無什麼古怪。
皇帝隨口問什麼,他也都恭恭敬敬地回答,沒有察覺到任何問題。
一來二去的,都已經臨近正午。
皇帝看了看時辰,便留我們在宮中用午膳。
夫君自然遵命。
而正所謂婦唱夫隨,哪怕我在心中有百般的不愿,也只能依從。
幸好,皇帝并沒有和我們一起。
我和夫君坐在偏殿中,在宮人的侍奉下入座。
看著一道又一道美食被端了上來,我的心又是一顫。
從熱湯到炒菜,從小食到甜點,竟然道道都是我愛吃的。
「你孕中胃口不好,快多吃些。」
夫君不覺有他,只熱情地替我夾菜。
我苦笑著應下。
吃進嘴里,只覺得味如嚼蠟。
飯吃得差不多時,御前突然來報,說皇上請侯爺去御書房問話。
夫君獨自一人前去,留我一人在偏殿中,忐忑不安。
等我再回神時,卻發現偏殿里靜悄悄的。
宮人不知何時都走了個干凈,偏殿里只剩下我一個人。
「有人嗎?」我嘗試問了一句。
沒有人回答。
我坐在殿內,只感覺背后冷汗岑岑,不自覺地捂住了小腹。
不用想,肯定是皇帝授意的。
曾經,他只是個窮舉子,我假裝富商之妻接近他時,名字、身份,都是假的。
他現如今成了皇帝,查出我的身份,簡直輕而易舉。
而一旦發現我是誰,他就能知道,我一直都在騙他。
全天下的男人都是一個樣。
他能放任你驕縱、胡鬧,卻唯獨無法忍受你將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一旦發現了,他的自尊一碎,誰都不知道他會接著做出什麼事情來。
現如今,我只能許愿看在我曾經資助他的份上,他別報復的太狠。
只要還活著,我就還有掙扎的余地。
「侯夫人好生悠閑。」
一道明黃色的身影從屋外走來。
我連忙起身行禮,
「臣婦參見陛下。」
一步接著一步,那個身影慢慢走近。
最后,停在了我的面前。
我維持著卑躬屈膝的姿勢,一動不動。知道腿彎酸痛,身子微微顫抖時,才聽見皇帝不咸不淡地說了一句:
「坐吧。」
我松了口氣。
「謝陛下。」
皇帝坐在主座上,深色莫測,
而我坐在一邊,背脊挺直,雙腿并攏,正襟危坐。
半年前,在南街的那座宅子里,從來都是我依靠在榻上,舒舒服服地看著他在陽光下讀書。
不到半年,那些明目張膽的愛意,便已經面目全非。
我垂頭看著微攥成拳的雙手,突然有一股極淡的不甘從喉頭涌出,然后被我的理智立刻強壓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