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往回走去,崔烈問:「你認識那個人?」
我搖搖頭。
「他是我們崔家的李管事,上個月剛娶了老婆,竟還如此風流。」崔烈又道。
「李管事?」我驚愕不已。
崔烈點頭。
「我看錯人了。」
他一定不是謝清風!一定不是!
11
崔家老太太病了,召喚新嫂回崔府探病。
崔烈要回崔家幾日,走前對我說:「阿愿,乖乖等我回來。」
他一走,我頓覺秦宅空空蕩蕩。
我一個人吃了一頓豬肘子,味同嚼蠟,不如和他一起吃得香。
我以為我終于能夠安睡,卻是輾轉反側,整夜難眠。
秋雨纏綿,謝清風再也沒有給我回信。
大娘找來裁縫,為我定做喜服。
據說那個員外郎多方托人打聽,得知我相貌十分出眾,他便送來豐厚的彩禮,不像一般續弦,潦草了事。
大娘出手慷慨了一回,對裁縫說:「揀上好的料子,上好的款式做。」
我像提線木偶一樣,被裁縫擺弄,量好尺寸。
等裁縫走后,我去大堂找到爹和大娘,「撲通」跪了下來。
「爹,大娘,我不想嫁!」
從小到大,我從沒有跟他們說過「不」字。
我爹和大娘都愣住了。
「你說什麼?」大娘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不想嫁!」我聲音更大,吐詞也更加清晰。
大娘怒火中燒:「日子都定了,彩禮也收了,你說不嫁就不嫁?你一庶出之女,只能嫁給人做妾,如今能嫁個五品吏部員外郎,你是高攀人家了,你是不是被豬油蒙了心了!」
「我們秦家的女兒都被嫁給人續了弦,你們是在賣女兒,不是在嫁女兒!」我身體在瑟瑟發抖,言辭卻鋒利如刀。
「啪!」我爹怒目圓睜,一掌摑來,「你怎麼敢跟爹說這種混賬話!」
我腦袋嗡的一聲,嘴角溢出血來。
我爹和大娘接下來說的話,變成了斷斷續續的回音,在我耳邊嗡嗡直響。
然而,我心中的火,卻愈發熾烈。
「我不嫁!死都不嫁!」我背挺得筆直,牙齒咬得咯咯直響。
我在雨中一直跪到傍晚。
我爹和大娘怕鬧出人命來,讓人把我拖回房,關了起來。
我當夜就發燒了。
迷迷糊糊中,似有歌聲飄渺:
「清風乍起春池皺,暗香浮動花影瘦……」
這是我自己寫下的戲本子《一池春水謝清風》。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
一池春水苦苦等待的謝清風沒有來。
我不要再做我筆下那個癡傻等待男人來救的女子,我要為自己改寫結局。
12
我發燒迷糊了三日,醒來后見到的人是崔玉寧。
我真正的嫂嫂。
她心意已決,無論我哥病得如何,她都要陪伴在我哥哥身側。
她和崔烈同樣的裝扮,穿了高底鞋后和崔烈一般高挑,除了我哥哥,秦宅其他人竟然都沒有發現端倪。
聽說崔家老太太病重難起,崔烈是她的心頭肉,崔烈回到崔家做回崔二郎,日夜守在他奶奶榻邊。
崔家老太太怕見不到孫子成婚,將崔烈和永安侯府小姐的婚期也定了下來,竟然跟我同一日。
「阿愿,你不愿嫁給那個員外郎,是不是心里有別人?」崔玉寧問我。
我搖頭。
崔玉寧眼中掠過一絲失望,「二郎在秦家和你朝夕相處,又經常帶你去莊子里玩,你若是對他有心,我去和二郎說說,讓他納你做妾。他雖然胡鬧,卻是個情深義重的人,不會虧待了你,你跟了他,總好過被爹娘拘束起來。
」
我笑著問:「是二郎讓嫂嫂帶的話嗎?」
崔玉寧搖頭,委婉地說:「是你哥哥的意思,你哥想讓二郎娶你,可是二郎的婚事是奶奶親自定的,要是無故退親,又會毀了一個姑娘的名聲,而且奶奶病重,二郎也不能再忤逆奶奶,實在為難。」
我感激地說:「嫂嫂的好意我已心領,嫂嫂能不離不棄,陪伴在哥哥左右,我已經萬分感恩了。」
初冬的第一場雪悄然降臨。
那夜,我偷偷離開了秦家。
我扮作男子,用賣話本攢下的存銀在京郊租下一間屋子。
房東說那間屋子光線敞亮,通風良好。
我走近一看,他說得沒錯,茅屋四面透風,一片清冷。
我請人修繕了茅屋,又置辦了一些家當,便在此安頓下來。
破廟里有幾個小乞丐,我招呼他們來我屋子里烤炭火。
一來二去,他們稱我為「秀才哥哥」。
一場大雪突如其來,壓得茅屋一角傾斜。
那日,正是我的婚期,也是崔烈的婚期。
我用兩錢銀子買了一壺酒,放在火爐上,溫酒而飲,暖意融融。
屋外,天地一片蒼茫。
我想象著崔烈身著喜服,騎馬迎親,臉上定是極不耐煩的神情。
放縱不羈如他,竟也有今日,不及我自在。
13
冬去春來,我寫完了一個新的話本子。
我帶著話本子去書坊找印話本的老板。
快到書坊時,我突然看到秦家的馬車,趕緊躲了起來。
馬車在一間花鋪前停下,我哥哥和崔玉寧走了下來。
哥哥牽著崔玉寧的手,一起挑選蘭花,兩人都面含微笑,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
我駐足看他們很久,眼眶微濕。
等哥哥和崔玉寧上馬車,我向書坊走去。
書坊的老板見到我,激動得跟見了失散多年的親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