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生在謝璟下聘這日。
回想這三年夫妻,我受盡了他的譏諷冷眼,看他納了三門姬妾,而我纏綿病榻不治而死。
我毅然逃了婚,搶了他下聘的馬車,趕去邊境尋我兄長。
可不同于前世的怠慢,謝璟帶了更豐盛的聘禮,早早等在我家門口提親。
我們擦肩回眸,同時看見對方眼中復雜的情緒。
我們明白,對方也重生了。
1
「王爺派人來了,新埠卸下的聘禮足足十八抬。」
「咱們姑娘還貪睡呢,要梳妝見人了。」
外頭丫鬟笑著推了門進來為我梳妝。
我以為自己是從冬日王府病榻上驚醒,可春日桃花的香氣卻飄進我的臥房。
眼前紗帳珠簾,桌上擺著粉瑪瑙手串,是初見時謝璟送的。
丫鬟們捧著首飾進來,她們笑著議論謝璟下聘的陣仗。
熟悉的場景讓我恍如隔世,我慌忙抓住丫鬟翠兒的手:
「我現在多大年紀?」
「姑娘睡傻了,上個月才過了十七的生辰。」
「我哥呢?」
「主子前幾日才走,怎麼今日姑娘就念叨上了?」
我意識到自己似乎重生了。
前幾日……那哥哥現在還活著!
那哥哥的軍隊還沒有被細作出賣,害得連他在內的五萬大軍覆沒,被迫賠款割地,惹得圣上震怒,將無能的沈家主將滿門抄斬。
而我……還沒成為謝璟厭棄的王妃,與他在王府三年相敬如冰,看他納了一個個姬妾來羞辱我。
一切都有轉機!
「先別梳妝了。我……」我想了想,「我想一個人呆一會,你們都出去。」
我匆匆卸了復雜的妝束,換了哥哥從前穿的衣服,戴上帷帽,趁人不備從角門溜出。
人們只顧著湊熱鬧,卸了聘禮的馬兒正在馬槽飲水,我挑了一匹看上去最溫馴的。
「有賊!有賊!」
誰知我剛出了門,后腳就叫嚷起來。
顧不得許多,我揚起鞭子,匆匆逃走。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咱們王爺可是馬背上的好手!」
我回過頭,瞧見謝璟已經追了上來。
我不敢大意,緊緊攥住韁繩。
謝璟追我到城郊,忽然身后沒了他的身影。
我剛要松口氣,下一秒,謝璟如鬼魅一樣攔在了我的馬前。
他腰間長劍已經挑斷我的帷帽,抵在我的喉頭。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一眼就瞧見了我手上的瑪瑙手串:
「滿屋金銀財寶,你只偷這一個?」
等我抬起頭,他手中的劍卻遲疑了:
「……是裴姑娘?
「說好了今日下聘,為什麼要逃?」
那一瞬間,我看見他的臉,三年舊事瞬間涌上心頭。
我是喜歡過謝璟的,京中閨秀們人人說他謙和儒雅,對女子更是溫柔守禮,是脾性最好的王爺。
如果沒有大婚之夜刻意的欺辱,他諷刺若不是我哥哥救駕有功,僅憑我的出身和樣貌是沒資格嫁給他的。
如果沒有成婚不到一年,他急著納了三房姬妾,還有一個養在外頭的罪臣之女。
如果沒有種種難堪,我大約也不會逃。
看著我的眼淚忽然掉了下來,謝璟慌忙收回劍,遞給我一方帕子,訥訥道:
「……就那麼不想嫁給我?
「不嫁就不嫁……也不要哭啊。」
京中盛傳安王謝璟是良配,可我嫁他為妻三年,從未見過他的溫柔。
他愿意娶我,不娶高門大戶的女兒,也是為了讓圣上不起疑心。
我不接他的帕子,用袖子擦干眼淚,抬起頭:
「對,我從一開始,就不愿意嫁給你。」
我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卻說不上來。
我記得謝璟當初是磨蹭到了下午過了吉時,才不情不愿地進了我家門,而聘禮也并沒有十八抬那麼多。
我也記得,謝璟看清我長相的新婚之夜,他臉上的嫌惡深深刺痛了我。
而現在,他的臉上沒有嫌惡,只有一點惶恐。
他猶豫了半晌,終于還是小心翼翼地開了口:
「裴玥,你是不是也重生了。」
我一愣,很快強裝鎮定:
「什麼重生?」
這次是謝璟愣住了。
2
我是十七歲那年嫁的謝璟。
與父母之命不同,這門親事是我哥哥用命換來的。
那時我哥哥還是沈大將軍身邊的護衛。
刺客刺殺圣上時,他為陛下擋了一刀。
陛下問他要什麼賞賜,他說自己上無父母,下無妻小,只希望小妹有個好歸宿。
因為我臉上有一道傷疤,是曾經救人時落下的。
許多媒婆看過都搖頭,說破了相的女子克夫又福薄。
哥哥跟我說,謝璟跟圣上開口要了我,想必是真心喜歡。
謝璟我是見過的。
我在桃花樓做廚娘時,上巳節,他和一群高門子弟游玩,指明要桃花樓的點心,掌柜的要我親自做了送去。
雖然我小心護著,但是人在郊外,車馬顛簸,送到時酥皮已經碎了。
陪他們出游的舞姬嫌棄地用發釵撥弄了食盒,本來破了皮的酥點更加難堪:
「桃花樓的桃花酥和杏子酪,好看的是外面那層皮兒,這叫人怎麼吃?」
「因路遠了些,所以……」
她捏起一只,丟到我面前。
那酥點在地上滾了滾,沾了泥。
她漫不經心地擦了擦發釵:
「那你吃一個給我看看?」
這一籠點心要十兩銀子,我賠不起。
我低頭撿起來,要咬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