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被一只扇子打掉。
「你還真吃呀。」
是謝璟。
上巳的暖風忽然吹起,讓我看見他如玉如蘭的身姿,叫我一下紅了臉。
他皺了皺眉,將十兩銀子放在我食盒里:
「別難為她了。」
他們笑著調侃謝璟憐香惜玉。
連我這樣難看的臉,都能溫柔以待。
所以能嫁給謝璟,我是歡喜的。
但是我不知道謝璟雖然開口接旨,卻并非真心想娶我。
不過是為了避禍。
也是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兄長在殿上為我求個歸宿時,圣上的目光落在了謝璟身上,重如萬鈞。
圣上嫉恨他有出身尊貴的生母和父皇的寵愛,圣上登基后,謝璟處處隱藏鋒芒,做出一副謙卑恭順的模樣。
交兵權,降食封,甚至娶了我。
高高在上的瀟灑王爺娶了當壚賣酒的丑廚娘,謝璟的婚事成了個笑話。
大婚這夜,我盡力遮掩自己的容貌,又施了厚厚的脂粉,讓臉上的傷痕不那麼顯眼。
兄長曾安慰我說,其實我臉上的傷已經不那麼明顯了。
可我還是怕謝璟會在意。
大婚那日,我將手中的帕子緊緊攥住。
我想跟他說,當初上巳節一面,不像初遇,倒像故人重逢,讓我很是歡喜。
謝璟醉醺醺地踢開門,他挑了蓋頭,提著燈看我。
我羞赧地低下頭。
他看見了我臉上的疤痕,一點情面也沒留:
「真丑啊。」
我不太記得發生了什麼,只記得一個野獸將我捧上的心撕碎,那天屋外暴雨轟隆,冰冷的雨水倒灌進我破碎的心口。
我不明白謝璟既然不喜歡我,為何要開口娶我?
他將擦凈身子的喜帕扔在我的身上,連宿在我這里一夜都不肯,睡在了書房。
我知道自己貌丑,不能像尋常女子那樣妝飾來討夫君歡心。
便學著做一個賢妻。
他有咳疾,我為他做羹湯藥膳。
他不理內務,我便管好府中瑣事,希望他回心轉意。
可半年后,他要納兩房姬妾,其中有一個就是那日羞辱我的舞姬,秦羅姝。
我雖然喜歡他,卻不愿自輕自賤了。
我一聲不吭收拾了行李,到桃花樓當壚賣酒,他氣急敗壞地將我帶回府里,質問我為何給他丟臉。
妾沒納成,我和謝璟的梁子卻從此就結下了。
他覺得娶我受了委屈,我卻覺得如果不嫁給他,我還能做我的廚娘,自由自在,摘春時最好的杏子,去尋最清甜的泉水釀酒。
后來的事情并沒什麼好說的,不過是相看兩相厭。
他終日與幾房姬妾尋歡作樂,我只等他哪日馬上風給他收尸。
他討厭我貌丑無趣,卻又不得不在宮宴上與我扮演一對恩愛夫妻。
后來哥哥戰死沙場的消息傳來,我一病不起,在二十歲的冬日撒手人寰。
再醒來就是今日,謝璟下聘。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只是前些日子算命先生說,我嫁誰都不能嫁給王爺,會不得善終。」我撿起帷帽,拍了拍上頭的塵土,「況且是我逃婚,圣上也不會怪罪王爺的。」
我猜謝璟大概是重生了。
也許是我死后發生了什麼,才讓他意識到必須娶我,或者要對我好一些。
難道是我死后圣上降罪于他了?
那也跟我無關。
我戴上帷帽,調轉馬頭。
「你要去哪?」
「民女蒲柳之姿,配不上王爺,自覺羞愧,為亡母回鄉守陵。
」
「我沒記錯的話,你母親似乎葬在南邊。」
……
「這也不關王爺的事吧?」
「怎麼不關……」謝璟被我這麼一堵,下意識開了口,又覺得不妥,「你等我處理完手頭瑣事,這婚不能就這麼退了。」
他說的瑣事,恐怕就是先為自己在皇帝那里找個借口,再將他的愛妾秦羅姝扶正。
隨你,等我救哥哥從戰場上活著回來,我們兄妹倆尋個小地方落腳,再也不摻和你們皇家那點破事。
「裴玥,如果你真是重生的,我知道你要去救誰,但是千萬不要想著透露結局。」他眼中的認真不似有假,「如果你試圖去改變,那人只會得到更慘烈的下場,我已經見過了。」
我怔了片刻,揚起馬鞭,匆匆趕路。
3
我久居深宅,只記得當初的消息是哥哥所在的沈家軍被內部細作出賣,卻并不知道那人是誰。
我不能輕舉妄動,更不好和哥哥相認。
當下最好在北境尋個落腳的地方,再混入沈家軍,將那細作捉出來。
一人難行,我跟著行商的隊伍出關,卻沒想到遇上了一股流竄的馬賊。
北境毗鄰烏藏,經常有烏藏的馬賊流兵流竄,劫掠過路行人商販。
帶頭的男人先是用烏藏語說了一句,見眾人惶然不動,又高聲叫喊一遍。
從商隊里出來一個瘦弱的算賬先生,看模樣才二十出頭。
馬背上的男人將鋼刀在他頭頂晃晃,嚇得他立馬跪倒在地上,用烏藏語求饒,并轉過頭翻譯:
「他說讓女人小孩出來,值錢東西掏出來。」
眾人不敢動,那賬房先生已經摘了帽子,掏出里頭的碎銀子,慌不迭奉上。
「他說把值錢東西交出來,就不殺人。」
「先生也不必怕成這樣,我大周國力強盛,想必他們也有所忌憚,不如先生跟他們說道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