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府禁嚴,不讓他們進去,他們就盤踞在周邊小鎮上,餓急了只能去偷去搶。
混亂來得極快,王家的糧倉被搶了好幾次。
王富戶正是焦頭爛額之際,根本沒有心思放在我們身上。
借著這個機會,我們收拾細軟扮作流民,悄悄地離開了小鎮。
如今戰亂四起流民遍地,州府去不得了,我們一家三口也不能總飄在路上。
「我聽說南方有座小城,那里一年四季都是春天,有漫山遍野盛開的鮮花,還有一望無際像海一般的湖泊。」
這是我小時候從路過的行腳商人那里聽來的,是我埋在心底從不曾觸碰過的夢境。
陸瓷捏了捏我的手:「那就去南方。」
板車上的陸大娘瞇著眼,望著我們的方向溫和笑著,輕輕點頭附和。
一路走過,路上的流民越來越多。
原本輕快的心情,也變得沉重起來。
戰事一天比一天嚴峻,受到波及的百姓、被迫遠離故土的百姓越來越多。
路過鑰城時,亂軍圍城,官兵與其對峙,我們被迫困在城中。
兵器告急,守城巨弩損壞。
官府征召工匠的告示貼了一日又一日,始終沒有人揭下。
陸辭隨著城中的男丁,去城墻上幫著將士們守過幾次城門。
每次回來,他都越發沉默。
我的心,亦在煎熬。
亂軍再次攻城的時候,我終于下定決心,將那張告示揭了下來,遞給陸辭。
「辭哥,若只是為了我們過上所謂的好日子,我定然不愿意你以身犯險。
「可如今一城人的性命危在旦夕,我知你無法視而不見。
「那就去吧,讓世人再見一見盛家的巧奪天工。
」
守城巨弩修好的那天,亂軍被徹底擊退。
而陸辭盛家子孫的身份,再也無法掩藏。
城中一片歡呼,劫后余生讓許多人都喜極而泣。
守將吳將軍紅著眼眶,拍了拍陸辭的肩膀。
「好小子,你立大功了!我要舉薦你去京城,工部那群廢物哪比得上你。」
陸辭再三拒絕,吳將軍面露不虞。
他聲如洪鐘,震得人心發慌。
「你可知如今有多少座城池遭難,你有如此本領,為何要藏拙?
「是因為你怕被人發現,你與盛家有關嗎?」
17
陸大娘腳步蹣跚擋在他們中間,護犢子般將陸辭牢牢護在身后。
「我兒與盛家當年的事沒有半點干系,若陛下還在追究此事,要抓就抓我吧!」
吳將軍的目光落在她臉上,緊盯了半響后,似乎確認了什麼,忽然躬身行了一個大禮。
陸大娘眼睛看不清楚,陸辭連忙將她拉開。
「吳將軍,這是做什麼!」
「當年我軍中將士受盛老太公明里暗里的支援不少,殘次兵器一事,我等沒有人相信是盛家所為。
「可陛下震怒,我們沒有確切的證據,無法替盛家伸冤。
「這些年我們從未放棄追查此事,一心想找出真兇,為當年因此事在戰場上無辜慘死的將士,以及被冤枉的盛老太公一家討回公道。」
陸大娘渾身發抖,抓著陸辭的手指尖發白,聲音發顫。
「可曾查到是誰?」
「河東柳家和陳家……以及京城陸家。」
陸大娘如遭雷擊,瞬間煞白了臉。
整個人身子晃了幾下,下一秒便昏死了過去。
貪墨軍械,以次充好,這不是一個兩個人能做到的事情。
雖心中已有猜測,此事定然牽連甚廣。
可當聽到陸家的時候,還是讓人難以接受。
陸大娘清醒后,整個人如瘋魔般,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爹娘啊!女兒不孝,竟糊里糊涂委身仇人,還為他生了孩子……」Ўƶ
這些話一句又一句,像針一般扎在陸辭心頭。
讓他想去攙扶陸大娘的手,伸在半空良久,最后又無力地放下。
痛苦和不堪在他臉上交織,無力又無助。
我握住他的手,輕輕在他耳邊說道。
「辭哥,不是你的錯,別難過。」
可怎麼能真的不難過。
自己竟是仇人的孩子,身上流過的血,有一半都是罪孽。
多年的隱忍和退讓一朝爆發,痛苦和悔恨糾纏成了心魔,陸大娘執意要去京城告御狀。
陸辭跪在她身前,將頭磕得「砰砰」直響。
「我替您去京城,此去定為外祖一家討回公道。」
我心頭升起陣陣的無力感,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能說什麼呢?
勸他們放棄報仇嗎?
怎麼可能。
那可是血脈相連的一家數十口人命。
痛不在自己身上,如何能輕飄飄地勸人放下。
我只是難過,命運為何要如此戲弄我們。
不是死別,就是生離。
可即使這般,我也不能拖他的后腿,成為他的軟肋。
吳將軍將多年收集來的證據交給陸辭,又打點好了京中的接應。
「賢侄,日后待盛家洗脫冤屈,還望你以大局為重,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他沒有明說,但卻將修繕守城巨弩一事,壓在了陸辭肩頭。
臨行時,陸辭滿臉愧疚地摸著我的臉頰。
「喬兒對不起,娘就拜托你了。」
我搖了搖頭,將眼淚憋回去,笑著答應他。
「我會照顧好娘,也會照顧好自己,你一定要平安回來。」
18
陸辭走后,吳將軍為陸大娘請了名醫,治好了她的眼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