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罷只見顧南卿雙膝跪地,雙手高高舉起,掌心之間是那塊長命鎖。
是那塊他彳亍半天才敢送出的長命鎖。
她要撇干凈,拋卻掉一切同他有關系的物件,她甚至主動提及那匆匆幾面不甚了解的未婚夫。
他墨塵翎,當真如此不堪?
“皇后娘娘已向臣解釋過這塊長命鎖的寓意,南卿在此多謝殿下。”
盛著長命鎖的手心又朝上舉了,墨塵翎撇開目光,朝地上散落的面具走去。
他彎腰撿起了那塊琉璃面具,戴在了臉上。
“顧姑娘,想必是誤會了。”
“太子一案疑點頗多,長命鎖是助你獲取自由面見皇后的不二選擇,本殿不過是想同你一起查明一切的真相,找出幕后黑手。”
“至于兒女情長,從不在本殿的考慮之內。”
他系好面具,疏離的目光落在那塊長命鎖上。
“自此,跟在姑娘身邊的,是滄軒閬苑的客卿公子靈,而非皇孫墨塵翎。”
“至于別的事情,我也已經安排妥當,顧姑娘不必擔心,我會跟你們一同去北疆,找到一切的真相。”
“殿下這是何必?若是藥引不夠,臣自會奉上。”顧南卿反問道。
“我們何至于此?”墨塵翎不知是在問顧南卿,還是問他自己。
“我們本就是利益交往。”
良久,都未有人再言。
恍惚間,她聽到了他的嘆息聲。
他生氣了。
顧南卿不知道墨塵翎,哦不,公子靈是幾時走的,她只記得,手中的長命鎖冰的燙手。
而他口中別的事,大抵就是卜駝山上的假皇孫殿下了。
那夜雪重,壓的顧南卿累極了。
她知道墨塵翎會對什麼事情介意,也知道什麼話會傷害到他,于是便肆無忌憚地用這些話去重傷他,推開他。
顧南卿抬頭去看,夜空中的雪愈下愈大,再這樣下下去,明天只怕是走不了了。
墨塵翎若是出現在滄軒閬苑,那麼是否意味著他也找過嫦清公子了呢?
那他的病……是能治還是不能治?
而這邊,公子靈剛回到自己的院子,就看到一身藍衣的姜音坐在屋檐下,瞧見了他,戲謔開口道:“哎呦喂,一臉悲傷,能讓主的臉上浮現出這種神色的怕也只有顧姑娘了。”
公子靈并未搭理她,而是道:“明天我會跟他們一起走。”
姜音一聽這個坐不住了,立馬跳起來,不顧大雪跑到公子靈身邊,道:“什麼意思?你同她相認了?你瘋了!”
“她要是修書一封,飛往云京,你可曾想過你的下場?你當你現在還是尊貴無比的皇孫殿下呢?你如今可是虎落平陽,任憑他們誰丟一塊石頭都能砸死你。”
公子靈略過她,緩步上了臺階,燈籠里的暖光落在他長長的睫毛上,渡了一層圣潔的光。
“她不會。”
“你就這麼信任她?”姜音只覺得他瘋了,“這世間誰都不能信,你能信的只有你自己,我從前同你講的你都忘了?”
“姜音,”公子靈輕聲喚她,“總有一天,你會毫無保留的去相信一個人。”
“不可能。”姜音立馬駁斥道。
“我姜音摸爬滾打這麼多年,見慣了人心險惡,若是毫無保留的去相信別人,不知道已經死了幾回了。”
公子靈沒有再說話,只是沉默著聽她講。
“更何況,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你喜歡她,可今夜情形,她明明避你如蛇蝎,更何況,她的身邊還有一位未婚夫,那位公子豐神俊朗、氣質瀟灑明媚,主你何必委屈自己?”姜音再次為公子靈打抱不平了。
“若是為了她的血,大可以把她圈養起來,當作血——”
“姜音。”公子靈忽然出聲打斷了姜音的話,他的語氣里帶著一絲冷意,姜音聽出來了。
于是她立馬反應過來,跪在地上,恭敬道:“主恕罪。”
“姜音逾矩了。”
“退下吧,我倦了。”公子靈揮了揮衣袖,隨后就走進了房間。
姜音看著公子靈的背影,皺緊了眉頭。
天光破曉,枯枝迎著雪光隨風搖曳,滄軒閬苑內卻一片春意盎然。
初升的暖陽透過窗戶落到窗邊發呆的少年身上,清亮的瞳孔里倒映著些許清輝,他將目光移到窗外汩汩清泉上,喃喃道:
“自然氣候乃是極難改變的,這方圓百里都是冰天雪地,怎麼就只有這里不一樣?這到底是我孤陋寡聞,還是別有乾坤呢?”
“無論如何,都和我們沒什麼關系。”
“該走了。”
顧南卿一身黑紅勁裝推門而入,出聲打斷了墨祁羽的思緒,墨祁羽微微側頭,這才看見顧南卿半張臉被光隱匿著,看不清臉上的神色,只是言語冷冽如舊。
不知為什麼,墨祁羽就是覺得顧南卿今日和往日不太一樣,應當是生氣了,琢磨出這個詞兒的時候,墨祁羽都愣住了,生氣?她生氣了?
這可是件稀罕事兒,這麼多天以來顧南卿給他的感覺都是一個沒有情緒的冰疙瘩,今個兒怎麼就被人挑動了弦。
顧南卿看著墨祁羽臉上一會兒狐疑一會兒又恍然大悟,連帶著那眉毛都起起伏伏成了萬古山川好不精彩。
也不知曉這小子又胡思亂想到了什麼。
北疆路途尚遠,他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這滄軒閬苑過于怪異,不適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