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灑明媚?”小倌面色矛盾道:“有是有,只是他來時面色急躁陰騖,可看不出半點明媚,就在樓上左拐第二間房,姑娘請。”
說到此時,顧南卿已經到了樓梯處,那小倌不知從何處端來一杯醒酒湯遞給她。
“姑娘,恐是得端一杯這個上去。”
“多謝。”
顧南卿端過這醒酒湯,朝樓上走去。
走到門口處,本以為會聽到什麼鶯鶯燕燕的歡聲笑語,卻沒有。
只有酒壇端起放下的碰撞聲。
她輕扣房門。
屋內傳來一聲呵斥:“我……不是…說了,不…需要任何……別的嗎?”
喝醉了,顧南卿得出結論,也就不再保持什麼禮貌,直接推門進去了。
剛進去,一個酒壇子就飛了過來,顧南卿輕巧躲開,酒壇子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滾——”
話音剛落,墨祁羽這才看清來人,他滿臉通紅,瞇著眼,懷里抱著酒壇子:“顧……顧南卿?”
他顫顫巍巍起身,東倒西歪地就要朝顧南卿這邊走。
顧南卿卻拿過身邊的冷水盆子澆了過去。
嘩啦一聲——
冷水淋濕了他的衣服,墨祁羽還是醉的嚇人,他直接癱在椅子旁邊。
嘴里念叨著:“我也不想被人捉走,我也不是故意的,這一切的源頭都是因為我。”
“我害死了斜風寨那麼多人,”他說著說著就哭出了聲,“我還害姜音的心上人死于非命,害她身受重傷,害靈先生瞎了眼睛,還——”
他小鹿一般的眼睛看向顧南卿,“還害你也受了傷,我果真沒有一點用。”
“顧南卿,你說,你說我是不是沒有什麼用啊,我生在王侯將相里,卻沒有一點他們的武藝計謀,斜風寨里,我若可以自救,又怎會如此?”
“那是一百多條人命啊!!!”
墨祁羽嘶吼著,他跪在地上大聲哭泣。
許是他向來生在光輝里,如今經此一事,打擊到了他。
墨祁羽永遠不會忘記,姜音那天的樣子。
她一身嫁衣,倔強的抱著朝羽的尸體,哭了好久好久。
“墨祁羽,你說夠了嗎?”
“斜風寨一事并不怪你,你何必將所有的一切都歸咎在你自己的身上。”
顧南卿依在門前,將手里的醒酒湯放在架子上,思緒回轉,這一切看似都源自墨祁羽被伏,但其中曲折又豈是三言兩語就可以講清?
墨祁羽眼神迷離,只覺神色恍惚,眼前仿佛又出現了那些駭人景象。
尸橫遍野、血流成河。
鮮血順著青石階梯流了一路,沿路沒有一點生機。
他從未看見過如此的景象,這些人若是未喝藥酒,又怎麼會手無縛雞之力如案上魚肉一般任人宰割。
墨祁羽看著自己的雙手,失魂落魄喃喃道:
“顧南卿,我滿手鮮血,我害死了那麼多人。”
“這怎麼就不怪我!”
墨祁羽高聲駁斥道,他此刻仿佛陷入了某種困頓,無法自救。
“墨祁羽,”
顧南卿走到一旁,推開窗戶,輕聲喚他。
屋外的冷風鉆了進來,與此同時街上的叫賣聲也飄了上來。
“糖葫蘆糖葫蘆~”
“賣花燈,賣花燈嘞~”
“牛肉面、牛肉面~”
“上好的胭脂水粉~水粉~姑娘你快看看。”
……
“墨祁羽,你過來看。”顧南卿重復道。
“人心暖意滋生,百姓安居樂業,宛若畫一般的和美景象,是我大旸國土。”
墨祁羽未語。
街上燈光明亮,暖色燭火照亮了整個鎮子,顧南卿看著這來往行人,又高聲道:“墨祁羽,大旸建國不過百年,出了多少名人志士呢?”
墨祁羽還是未語。
“據典史記載,也不過十五人。”顧南卿自問自答。
“那這十五人中,又有多少是世家子弟呢?”顧南卿又問。
窗口吹進的冷風刮在墨祁羽身上濕透了的衣服上,倒是凍的他激靈,這一激靈,也就清醒了過來。
他細細想了想,道:
“你所說的這十五人當是名人錄上的十五位前輩,這十五位不過兩位是世家,分別是前戶部侍郎古墨贊和云京首富斂才子,只是古墨贊此人雖功績頗高,可人品卻不行,在二十年前因貪污被判滿門抄斬了。”
“斂才子是俊才新秀,氏族皇商,鬼馬精靈,年紀輕輕就使得國庫豐盈。他雖為皇族國庫四處奔走、勞心勞力,但為人謙遜低調,從未恃才傲物、居功自傲,我甚至都未見過他在云京出現過。”
顧南卿回眸看他,烏黑的發飄散在窗口,她輕聲問:“所以世家代表什麼?”
“并不能代表什麼。朝中大臣,哪個的職位不是十年寒窗苦讀自己為自己謀來的?”
她轉過來,雙手疊起來靠在窗戶邊,輕輕仰起頭,月光透進來順著她的鼻梁順勢而下,她輕聲道:“墨祁羽,你是尊貴無雙的世子爺,但同時,你也是人。”
“沒有人強行給你扣上王侯將相的帽子,是你自己走不出。每個人都有害怕的事情或者物品,既然害怕,那就戰勝它。”
“自怨自艾只會適得其反,沒有任何別的用。”
她微瞇起來的眼放松了些,整個人也更加慵懶。
看著一地的酒壇子,道:
“酒,是個好東西,喝的多了,人就仿佛進了天上仙府,無憂無慮,可大夢一醒,這世間的悲歡離合、酸甜苦辣就像是潮水一般撲到面前來,不留半點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