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此處,她頓了頓,輕聲問:“女子一生當要怎麼活?”
顧南卿低著頭,用腳撥弄著腳下的石子,不知是在問她還是在問公子靈。
“女子要很漂亮,要知書達理,要孝順,要識大體,要考慮家族利益,要變成皮影戲里的完美的人,要被操控,我自小就不喜歡這樣。”
她走到公子靈身邊的臺階坐下,緩緩道:“父親常年在北疆駐守,我和母親被困在云京,幼年頑皮,喜愛舞刀弄劍,可我的母親是高門貴女,她厭惡這些,以至于甚至不惜要將我丟掉,若不是太子,我只怕早就被野獸吃了。”
“自那日起,我便知道沒有爹爹的將軍府不是家。”
顧南卿嘆了口氣,公子靈卻看見她眼眶稀碎的淚光。
“爹爹說北疆好,北疆有老鷹、黃沙、駿馬,有一群和他同生共死的兄弟,可等我真正來了北疆,才知這里不過是一片蠻荒之地。”
“什麼都沒有。”
她頓了頓,小心翼翼將頭低下,一顆又一顆淚珠滑落。
“我不是什麼別人,我不是要同他們來搶大將軍的位子。”
“我只是不想,父親的心血毀于一旦,我不想,活的那般循規蹈矩。”
“我想找到爹爹。”
公子靈鮮少見到這樣的顧南卿,她平日里總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摸樣,將所有的情緒收住,不讓別人看透半分。
他輕輕為她擦去淚痕,柔聲道:“卿卿,是卿卿自己的卿卿,”
“女子,可以是萬千模樣,卿卿若不喜歡云京那般模樣,那便化為這清風白云、自由自在,只要你想,你就可以。”
“繁花似錦也好、柳暗花明也罷,都是你的,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晚風溫柔,公子靈的聲音更甚,“索羅城不過是萬千世界的一個縮影,這世道,對女子不公,你走的也就艱辛許多。”
顧南卿緩緩點了點頭,而這一幕恰好被前來找公子靈的墨祁羽看見。
自他的那個角度看去,二人耳鬢廝磨,甚是親密,所以,這就是至交好友、救命恩人?
心頭無名怒火升騰而起,墨祁羽轉身就走。
而公子靈的唇角卻微微上揚,他眼神的余光投向墨祁羽方才站的位置。
我說過的,卿卿,只能是我一個人的卿卿。
次日天微亮,大家就醒了,不是自己醒的,是被敲門聲吵醒的。
“咚咚咚……”
“李郎中……”
“李郎中,快去看看孫姑娘吧,她昨個從臺上摔下來了。”
李知禮慌極了,他立刻抓住顧南卿的袖子,哀求道:“姑娘,姑娘,求求您,求求您,帶我去,帶我去。”
面對嚴刑拷打他沒有求饒,面對熊瞎子他沒有害怕,可獨獨在聽到孫瑩瑩三個字時慌了神。
孫瑩瑩,是他李知禮的命。
墨祁羽抱著自己的劍靠在門邊,嘴里還吊兒郎當叼了根狗尾巴草,他倔強的把頭歪向一邊,不去看公子靈那只狐貍精。
本來就看他不順眼。
顧南卿原本也是要找個由頭去看看這個城主府的,加上孫瑩瑩是孫大哥的妹妹,這人她是一定要救的。
這樣一來,正中她下懷。
就見墨祁羽和公子靈兩個大男人擔著李知禮就這樣出了門,顧南卿則提著藥箱跟在身邊。
不知為何,墨祁羽今日話格外少,甚至時常冷著一張臉。
像是誰欠了他錢似的,這麼一說,依稀好像還真有人欠他錢,還不是一個人,顧南卿放心了。
似乎是擔心路上太過安靜,李知禮輕聲道:“瑩瑩是我們這里的女先生。”
“女先生?”顧南卿微微愣住,索羅城對女子的束縛這般大,怎能允許一個女先生的存在。
“姑娘也覺得不可思議吧。”
“索羅城是個極為苛責女子的地方,城中百姓以陽剛健碩為美,而女子生來嬌小,為人不喜。在城中人看來,女子終歸是要嫁給別家的,更有甚者,會以誰家夫人娶的多為榮。”
“一開始,還有女子反抗,而后也不知為何,她們竟也攀比起了誰嫁得好。”
“荒謬。”顧南卿沒想到這索羅城落后至此。
“那顧家軍就不曾管?”墨祁羽問出了顧南卿心中想問的。
李知禮嘆了口氣,“北疆六城均是由城主自治,就算是圣上親臨,他們也只認城主,顧家軍說到底還是軍啊,他們的職責是保家衛國。”
“更何況靠近北狄地界,時不時就有擦槍走火的時候,顧家軍自顧不暇,怎能來管你這閑事呢。”
“瑩瑩不想讓城中女子都這樣渾渾噩噩過一輩子,就開了個書院,試圖教給那些女子一點別的東西,可奈何城中人蠻橫,她開一次,那些人就砸一次。”
墨祁羽冷笑道:“當真是愚民。”
愚民二字一出,就連顧南卿都微微怔住,再看墨祁羽,一身的傲慢勁兒。
他今日是怎麼了?怎麼渾身是刺兒。
說會話的功夫,這城主府就到了。
城主府巍峨聳立,看起來富麗堂皇,看著墨祁羽和公子靈乃至擔架上的李知禮都正大光明走進門了,可偏偏到顧南卿這里攔住不讓進。
家丁的棍棒交叉放在門前,攔了個明明白白。
“姑娘不好意思,女子要從偏門進。”
引路的人諂媚道,伸手招來一個小廝:“姑娘,你跟著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