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料墨祁羽聽罷卻微微搖了搖頭,只道:“顧南卿,我想問你一件事。”
顧南卿看著墨祁羽,在那耀如黑石的眸中看到了自己。
“你待那位靈先生,當真只是好友、恩人嗎?”
隨時落入平靜的湖泊,顧南卿的心底微微一顫,她緩緩垂下眸,道:“我心里只有北疆。”
顧南卿的反應盡數落進墨祁羽的眼里,不知為何,他鬼使神差的將手伸向了自己的脖子。
“我自小銜玉而生,這玉被一階寺悟正大師賜福開光親手雕琢成這觀音模樣。”
墨祁羽將脖子上的青玉觀音解下遞給顧南卿,“借你,愿保顧姑娘平安,希望顧姑娘心想事成、萬事如意。”
那青玉觀音在陽光下面泛著上好的熒綠色光澤,光是看著,就讓人心曠神怡。
在斜風寨的時候,顧南卿曾經拿到過這塊玉,也是她親手將這塊玉戴到了墨祁羽的脖子上。
“這太貴重了,我不能要。”
顧南卿推脫道。
誰料少年卻是鮮少如此倔強,竟然不由分說直接繞到顧南卿身后,將這青玉觀音給她戴上。
他彎下腰,墨色的長發垂到顧南卿肩上,偶爾肌膚間的觸碰,足以讓少年心猿意馬。
女子白皙的脖頸在黑衣的映襯之下格外圣潔,讓墨祁羽不敢去看。
他匆忙將這繩打了個結,就急忙退下。
“失禮了。”
“我有些暈,去房里歇歇。”
少年幾乎是落荒而逃,他甚至不敢多看顧南卿第二眼。
桃花樹孤零零的立在院中,清風吹過一瞬間,花兒飛落,有匆匆幾朵落在顧南卿的頭上。
顧南卿看著少年匆匆離去的背影,良久良久。
而后摩挲著脖頸上的青玉觀音,這上面還有少年指尖的余溫,燙的驚人。
“他喜歡你。”
公子靈的聲音傳來,他坐在石桌的另一旁,此刻正看著顧南卿的脖子,準確來講,是看著顧南卿脖子上的青玉觀音。
“這是定情信物。”
顧南卿垂眸不語。
“他是你的未婚夫。”
顧南卿還是不語。
公子靈一連說了許多,讓人摸不準他的喜怒。
“你心里只有北疆?”
公子靈又問道。
顧南卿微微凝滯的眸光這才緩緩轉動,她極為緩慢的點了點頭。
“倘若戰事平息,北狄戰敗,你會如何?”
“駐守北疆,直到死。”
顧南卿的眼睛細長美艷,不笑時便冷清的很,可只要微微彎了彎眸,便又讓人心生好感。
她的眸光大多數時清冷,帶著些涼薄,她看你時,像是一座冰山,譬如此刻。
那個“死”字落地,公子靈忽然心生悲愴。
至于在悲什麼,他自己也不知道。
“卿卿,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很久了。”
這是第一次,公子靈如此直白的告訴顧南卿他心悅她的事實,顧南卿聞言只是微微抬了抬眸,隨后便是永永久久的冷淡,預料之內的反應。
公子靈只是緩緩笑了。
“我不是一個健全的人,我身患惡疾,時日無多,我甚是羨慕墨祁羽。”
“羨慕他有疼愛他的父母,羨慕他有健康的身體,羨慕他擁有你的未婚夫的位置。”
“卿卿,你我共伴四年,我心悅你便有四年,我不奢求別的什麼,只希望你平安喜樂,你若希望北疆全安,我便竭盡一切助你。”
顧南卿全程未說半個字,她只平靜看著花開花落,而公子靈也只是緩緩搖了搖頭,自嘲一笑,看著空中紛飛的桃花重影喃喃道:
“卿卿,我許是也醉了。”
隨后便站起來,獨自一人回了房。
他的背影孤寂蕭索,像是秋日里的殘敗落葉。
額頭的白發隨風而舞,像是哀悼。
等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野之內,顧南卿這才緩緩將方才藏在袖子里的手攤開。
入眼,是觸目驚心的鮮紅。
從墨塵翎開口的那一刻起,手心的疼痛便逐漸傳遍四肢百骸。
她不是……沒有心。
顧南卿忽然想起和墨塵翎相處的那些日子,他會為她親手制香做衣,會在她受傷時提著藥箱默默跟在她身后,會悄無聲息的將三餐備好,會在她心煩意亂時撫琴吹笛……
昔日的回憶如潮水一般襲來,將顧南卿拉進一個她不想深陷的泥潭。
利用是真,愛護也是真,但如今,她有更為重要的事情去做。
和皇后娘娘的賭約,將軍府上下百余人的性命,北疆六城的管轄,顧家軍的整治,爹爹之死的真相,還有收復北狄蠻子。
她要做的事情太多了,縱然走到這一步,許多事情都不是她主動選擇的,但她要去做。
她還未曾見到父親口中的那個北疆,未曾看見父親口中的顧家軍。
北疆風沙大,又多是嚴寒天氣,可就是這樣,在這四方小院里,依舊長出了柳樹和桃花。
花開百處,柳垂千里,獨那心中是一片凈土。
公孫不筱要殺顧南卿一行人,他挑了府上最好的暗衛石白去。
夜色朦朧,跳舞的歌姬坐在他懷里,向他獻上美酒。
公孫不筱沉溺在絲竹管弦里,隨著那小調微微搖晃著頭。
石白不會讓他失望,他一定會提著這幾個人的項上人頭回來,像一條狗一樣依偎在他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