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清淚滑落,顧南卿輕輕伸手將姜音抱在懷里。
淚水打濕了她的衣服,顧南卿能做到,只有借給她臂膀。
這世間,總有癡情人苦命離散,怨不得天地,罵不得他人。
天若有道,便不該讓有情人分離。
天若有心,便不該讓有義人不得善終。
世道如何,自在人心。
發生的所有的一切,就連顧南卿也不知道是對還是錯,她選擇的路,似乎是一條看不到盡頭的路。
顏紅衣說的沒錯,這世道就是這樣,強者為王,只有勝利的人才有說話的資格。
幼年時,爹爹為她描繪了一個極其美麗的北疆。
可時過境遷、物是人非,沒有爹爹的北疆,早就不是那個青草藍天駿馬飛鷹的自由之地。
姜音還埋在她的肩頭哭泣,顧南卿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背,以作安撫。
“姜姑娘,往事暗沉不可追,來日之路光明璀璨,朝羽他若在,定然也是希望你開心快樂。”
“而不是沉湎于過去。”
顧南卿看著如今的姜音,心里長長嘆了一口氣。
不管是楚南的扇子、類似的衣裳,還是秦慢的流星錘,亦或是朝羽的琴,都是姜音困住自己的工具,也是她贖罪的方式。
“顏紅衣的長鞭的確難挨,但這流星錘我的確不會用,車到山前必有路,總歸不會比上次還慘。”
顧南卿勾了勾唇角,笑著說完這句話。
“實在不行再說不行的話,這軟劍伴我多年,我用慣了”
顧南卿終究是沒有尋得趁手的兵器,她看著面前高不見頂的高樓,摸上了腰間的軟劍,欲獨上高樓。
就在她抬腳的瞬間,一道清潤男聲傳了過來,
“卿卿。”
是公子靈。
顧南卿回眸瞬間,看到了步履匆匆的公子靈。
他一身白衣逆著人海朝這邊走,風姿綽約、卓爾不群。
這一眼,讓她想起從前的許多破碎記憶。
好似,不管發生什麼他都會在她的身后,不論是她出去執行任務還是作甚,每每需要他的時候,他都會出現。
“你怎麼在這兒?”
公子靈終于站到她的身前,將手中的東西遞給了她。
那是一塊質地極為細膩光滑的布料,約有七尺長,“這是什麼?”顧南卿問。
公子靈解釋道:“你的軟劍抗不過顏紅衣的鞭子,她用鞭子,你也用,這是北海的魚人紗,刀砍不斷、火燒不壞,以柔克剛,用它才是。”
“顏紅衣的身法你也知道一二,彼時我就在這樓下等你。”
“卿卿,盡力而為。”
顧南卿摩挲著手上的魚人紗,心中萬般感懷。
抬眸公子靈還在繼續說:“那小風果然如你所想,是一方城主,江浦城城主牧風波。”
“果然如此。”顧南卿那日猜測果然不錯。
“他邀請我同他夜行,他說他可以治好我身上的毒。”
“要求是什麼?”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飯,顧南卿很清楚這一點,但當知曉公子靈身上的毒有可以痊愈的可能,她心里也雀躍萬分。
“替他報滅門之仇。”
后面的話公子靈沒有再說,顧南卿也沒有再問。
二人閑語片刻后,顧南卿道:
“我該走了。”
長雀樓樓高百尺,是這北疆的一道靚麗風景線。
登這百尺高樓,本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顧南卿告別公子靈,然后只身一人走向高臺。
樓高孤寂,高處則不勝寒。
顏紅衣選在此處比試,只怕也是生了磋磨的心思。
顧南卿一進門口,便被守樓人攔在。
守樓人一身粗布衣裳,戴著草帽,拿著一根棍子端坐在大堂內。
“姑娘來此作甚?”守樓人問。
“受南池城主顏紅衣所邀,前來赴約。”顧南卿答。
守樓人頓了頓,答道:“城主不邀活人,姑娘珍重。”
然后便躺在長椅上睡了。
顧南卿環視一圈,并未找到什麼直通樓頂的捷徑,遂抬腳朝著樓梯處走去。
她沒有注意到的是,在她抬腳那一瞬間,守樓人睜開了眼,而后深深看了她一眼。
而在守樓人的背后,便是一個偌大的吊籃,估摸可以坐十余人。
樓高百尺,階梯千階。
顧南卿一步一步朝上走,背影孤傲堅毅。
當初在千階寺,她也是這樣爬上去的。
千階于她,不是什麼難事,手里的魚人紗炙熱滾燙,顧南卿攥緊了它。
而樓頂,顏紅衣獨自一人在看這百尺高樓之下的風景。
她刻意讓守樓人擋住那直通要道,就是希望顧南卿知難而退,她并非刻意與她過意不去,只是,師傅最珍視這個女兒。
想當年,她跟在師傅身邊,每每聽他說的最多的就是顧南卿。
有時候,她都會懷疑,師傅養她、對她好,是因為顧南卿不在他身邊。
師傅的將軍府里,有顧南卿每一年的畫像。
她幼年曾指著那畫像問他:“師傅,她是誰啊?”
“我的女兒。”
師傅說這話時格外溫柔。
那是她從未感受過的溫柔。
有那麼一瞬間,她好羨慕顧南卿,擁有這麼好的父親。
“按照年紀來講,南卿比你小幾歲,她若是來了,還應該喚你一句姐姐。”
師傅的話還在腦海中盤旋,顏紅衣只覺得物是人非。
顧南卿若連她都不能打過,又如何在顧家軍中立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