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愿意將她的一切捧在她面前,讓她踩著她風風光光回營。
可前提是,她顧南卿能踩的上去,如若不然,那她便在南池呆著吧。
日落夕斜,顏紅衣看著遠處云降西山、彩霞如畫,拿起桌上的酒壺一飲而盡。
顧南卿啊顧南卿,你可要爭口氣。
我顏紅衣的脊梁,可不是你隨隨便便就能踩上去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顧南卿的身影才慢慢出現在頂樓,而那時的顏紅衣此刻正坐在搖椅上看書,斜陽灑在她大紅色的裙邊,把她襯得格外明媚。
察覺到有人來了,她放下書,意興闌珊地看著顧南卿:“呦,爬上來的?”
顧南卿看著艷麗的顏紅衣點了點頭,其實顏紅衣這個人給她的感覺很是奇怪,明明對她沒有那麼大的惡意,卻非要裝的很厭惡她。
為什麼?
“愣著干嘛?晚上打架,不著急,過來坐。”
她拍了拍桌子,看起來很是放松。
顧南卿可不會懷疑她這是為了把她騙過去再來個偷襲,顏紅衣太驕傲了,她不屑這麼做。
顧南卿坐下來,她聽見顏紅衣問:“姑娘家家,怎麼老是穿黑色?”
“方便。”顧南卿答。
“你的身法不像是什麼名門正派。”顏紅衣拿起一塊葡萄丟到嘴里,狀似無意問道。
“我之前,是個暗衛。”
顧南卿坐的規矩。
這句話可挑起了顏紅衣的興致,她忽然靠了過來,甜膩的玫瑰花香勾了勾顧南卿的手。
“你?”她挑了挑眉,放肆而輕佻地打量著顧南卿,補齊了后半句:“還做過暗衛?”
“嗯。”
顧南卿點了點頭。
誰料顏紅衣卻忽然變臉,冷聲道:“你一個高門貴女,為何要去做暗衛?”
“城主大人是不是覺得,我顧南卿生來尊貴,必定自小錦衣玉食、受盡萬千寵愛?”
顧南卿反問。
她的聲音隨風落下,落寞孤寂,還帶著一些蒼涼悲哀。
“難不成你還像話本子里寫的那樣,受盡欺凌,走投無路,去做了暗衛?”
顏紅衣語帶諷刺,顧南卿也不惱,只道:“就是這樣。”
顏紅衣微微一愣,“你說什麼?”
“你可是護國將軍的女兒,誰能欺負你?誰敢欺負你?”
斜陽落下,夜色逐漸籠罩。
顧南卿看著遠山垂落,思緒回轉。
過往的所有事情都被她深埋心底,若非今日顏紅衣開口,她估計一輩子都不會再想起那些。
顧南卿起初也覺得自己和云京那些高門貴女沒什麼不同,她應該和那些女子一樣學琴棋書畫、刺繡女工,最后再風風光光嫁給墨祁羽,為顧家爭光。
而不是整日舞刀弄槍、看兵伐詭道這類永遠不會出現自女子桌上的書。
她曾問過母親,沒錯,那個時候她還是愿意開口喚她一句母親的。
那天斜陽稀碎,微黃的金色光輝落在她新折來的柳樹枝芽上:“娘親,女子來世上就是為了嫁人的嗎?”
葉氏轉動佛珠的手微微一頓。
“為什麼這麼問?”
葉氏十分罕見地回了她一句,這讓顧南卿覺得受寵若驚。
要知道,娘親不喜歡她,但是她這次竟然搭理她了。
這對于一個自小就缺少母愛的人來講是莫大的歡喜了,她放下手上擺弄的花兒,走到葉氏身邊,但又不敢離她太近,遂坐在她腳邊道:“爹爹說,在北疆,他看見好多姑娘都自力更生,開商鋪、殺豬肉、練武功,好厲害的。”
五歲的女孩聲音如此稚嫩,她本以為葉氏會同她多講幾句話,誰道她只冷哼一聲,隨后用冰涼刺骨的聲音告訴她:“那是因為她們血脈卑賤,你看云京哪個高門貴女會像她們一樣終日忙于生計,在外拋頭露面?”
葉氏的話刻薄殘酷,顧南卿一時不知道接什麼話比較好。
可小小的疑惑在她的心中生根發芽,難得在北疆那些自食其力的女子不好嗎?可血脈又豈是她們能決定的?明明她們這樣也很快樂啊。
平日里,除了葉氏的刁難,府上的丫鬟們也是見風使舵、慣會踩低逢高的主,將看人下菜這一招玩的那叫一個透徹。
冬日里不給她煤炭,平日里克扣她飯菜,整日里陰陽怪氣她,再甚就是打罵詛咒。
顧南卿一個高門貴女,卻過得連窮苦人家的姑娘都不如。
她不僅吃不飽,穿不暖,終日遭人打罵,更被葉氏在外營造的慈母人設所蒙蔽,葉氏在外面對她有多好,就會顯得她自己有多叛逆。
在云京,未出閣女子的清譽太重要了。
顧南卿不是任人打罵的主,她小小年紀就學會了自保,為了不再被打她學了武功。
為了不被罵她學會了反抗,但與之而來的卻是鋪天蓋地的惡女形象。
但顧南卿不在乎。
她小時候的日子的確不是很好過,葉氏更是幾次三番欲將她丟棄,但就算這樣,她都沒死心。
她甚至為葉氏開脫,娘親這樣做一定有她的理由。
若非8歲那年的古寺拋棄,她還不相信葉氏竟然待她這般冷血。
自己難道不是她的女兒嗎?
被丟棄的那一刻,孤獨感達到了巔峰,究竟是為什麼,讓葉氏如此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