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守樓人想不通。
“倘若云京來的貴公子都不如你們北疆人,那顧大將軍呢?他也是從云京來的啊。”
公子靈緩緩質問道。
“不能這麼說,顧大將軍在北疆生活多年,本就是半個北疆人了。”
守樓人只覺得腦袋疼,這貴公子三兩句話就把他繞進去了。
“好啊,連您自己都承認環境是可以改變人的。”公子靈接過那茶壺,又給自己倒上一杯。
“這……我……”
守樓人后知后覺,從方才那個故事開始,這男人就在給他下套,誘哄他走進文字的陷阱。
哎,這云京的少年郎君太嚇人了。
就在公子靈為自己滿上一杯茶水、守樓人捶胸頓足的時候,那巨大吊籃的繩索忽然晃動。
守樓人一驚,急忙走向右側的那個柱子后,拉下開關。
巨大的吊籃朝上飛去——
“她們要下來了。”
守樓人看著吊籃上升的方向,目露驕傲,然后又看著公子靈道:“哎,少年人,我跟你賭一把。”
“我賭我們城主贏了。”
公子靈抿了抿唇,良久,他說不賭。
“不賭?”
守樓人忽然大笑:“我就知道,你們云京人自己都不自信。”
“都不愿意相信自己的隊友。”
守樓人對此嗤之以鼻。
公子靈斂了斂眸,他的眸光落在這杯中水里。
那吊籃自高處緩緩落下,公子靈眼看著那鮮血滴落在面前,直到那吊籃完全停在他們面前。
他聽見守樓人興高采烈的歡呼聲:“城主,城主,城主威武!”
“我們南池的城主大人所向披靡、戰無不勝!”
“女戰神!”
話罷還賤兮兮地走到公子靈身邊,“你看,我就說我們的城主大人最厲害。”
顏紅衣的紅色裙擺在風中搖曳,艷麗似血。
而那黑色的裙擺,卻安靜地沒有一點生機。
公子靈抬眸,顏紅衣抱著顧南卿走到他的身前。
道:
“她,很厲害。”
“但是,她還是沒有贏過我,她走不出這南池城,不可能做這北疆的狼王。”
顏紅衣的臉上沒有勝利者的欣喜,她的臉上掛著一層若有若無的哀愁。
公子靈站起來,伸手接過滿身傷痕的顧南卿,顏紅衣的眸光落在公子靈的手上,他的手在顫抖。
也是,任誰看了這個樣子的顧南卿,只怕都會害怕。
她安靜地躺在公子靈的懷里,不過是剛接觸到他的衣裳,就將他的白衣染上血色。
方才,擱遠一點看,是看不出來血的,更何況顏紅衣的衣服是紅色的。
公子靈垂眸看向臉上滿是血污的顧南卿,她身上一直在流血,黑色的衣服摸起來濕噠噠的,那不是汗水、雨水,是顧南卿的鮮血。
顏紅衣看著顧南卿,道:“如今我能放她一條生路,來日上了戰場,可不會有人像我這般好心。”
“戰場上刀劍無眼,你莫說我無情無義。我與她已經約好下一次比試的時間那一次,我不會手下留情。”
顏紅衣依舊是那個顏紅衣,像是一只驕傲的鳳凰,她緩緩背過身,不再去看公子靈懷中的顧南卿。
“她的打法要不得。”
這是顏紅衣最后一句提點,公子靈道:“多想,我會代為轉告。”
若是細聽,便能聽到他聲音中的顫抖。
話罷,便看著他抱著顧南卿一步一步朝著門口走去,鮮血滴落在地板上,觸目驚心。
就連守樓人都嚇了一跳,他轉身去看那吊籃,籃子里也是一大片血。
他倒吸一口涼氣,同樣注視著吊籃的人還有顏紅衣。
她看著手中被鮮血染紅的魚人紗,腦海中想起方才和顧南卿的彼時,
“顧南卿,只要你認輸,我便住手。”
帶著倒刺的鞭子一遍又一遍抽在顧南卿的身上,連帶著她身上的許多血肉一并刮下來,就連顏紅衣,也于心不忍了。
誰道顧南卿卻依舊堅持,她的身法極快,但是打法是豁出了命的,這般不好。
顧家軍需要的絕不是一個只會豁出性命去打仗的將軍,他們要的是一座山,鎮住北狄進退有度的山,他們要活的能帶他們沖鋒陷陣的將軍,而非這麼魯莽的顧南卿。
“城主!”
守樓人驚呼,“您在流血!”
守樓人的話音剛落地,顏紅衣的身影就踉蹌了一下,守樓人急忙去扶,她道:
“此事不要同別人聲張。”
她知道,自己受了多重的傷,鮮血浸透她的紅衣,她沒比顧南卿好多少。
顧南卿,你只差一點,就能贏了。
懷中的人很輕,對于公子靈來講,她太輕了。
她的呼吸很微弱,幾乎不可聞。
血弄臟了她白皙的臉頰,像是寒山上孤傲的白雪被人惡意踩了一腳,顧南卿渾身上下冷的讓人心悸,讓人害怕。
顧南卿自當暗衛以來,受傷流血也已經是常事了,但是像今日這般慘烈的,少之又少。
北疆的夜晚干燥而寒冷,長街上零星只有幾個人。
公子靈一路疾行,直奔客棧,不敢有半點耽誤。
“卿卿,卿卿。”
他輕聲喚她,卻無人回應。
一種莫大的恐懼生于心中,公子靈怕極了。
她逐漸冰涼的身體、滴落在地的血跡,像是難以擺脫的夢魘一般糾纏在心。
平日里極短的路程,在今夜,似乎格外難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