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村民大著膽子走上前去,輕輕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如雪的長發被風吹起,如夢如幻間,那人慘白的臉轉了過來,同樣轉過來的還有那雙血一般的眼睛。
“啊啊啊啊……”
那村民被嚇得跌坐在一旁,尖叫道:“怪物,怪物啊啊啊。”
其他村民看見了更是拿出手上的家伙什,急忙朝下面去,“怪物。”
更有甚者,撿起石頭就朝公子靈身上打,公子靈方才毒發,如今正是虛弱的時候,他們這般,公子靈只好四處躲藏。
村民見那怪物只躲不反擊,便料定那是個好欺負的,于是便打的更起勁,不消片刻,公子靈的身上就掛了彩,還不是一點點,而是很多。
人對于未知的東西總是恐懼,可在稍微試探后就會暴漏惡意。
哪怕你并未做什麼威脅他們的事情,可在他們看來,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威脅。
有些唏噓、可笑,公子靈拖著殘破的身子四處躲避著來自這些陌生村民的襲擊,村民們卻越打越起勁,大有要把這個不人不鬼的怪物捉住的態勢。
其中一個村民拉開手上的弓箭,對準了那個怪物的腿——
咻的一聲,那怪物應聲倒地。
其余的村民高聲喝彩,公子靈掙扎著準備起來,卻被那些人用大網捉住。
棍棒悉數落在他的身上,他悶哼出聲——
此情此景讓他想起了幼年同父親的一場辯論,人性本善?還是人性本惡?
父親常說,人都是心懷善意來到這世上的,若非治世不嚴,社會風氣不行,也不會有那麼多人流離失所、違背本心、燒殺搶掠,這是治世人的錯而非人的本性出了問題。
可是,倘若人的本性就是善,那為何還會有教化的存在?人總是貪心不足,為了滿足一己私欲不擇手段,如此偽善。
父親只是嘆了口氣,說:“利人利己,是為善,損人利己,是為惡。”
“以利人之名,行利己之實,是為偽善、自私。”
那場辯論最后不了了之。
公子靈看著那些人猙獰的面目,而后愴然發笑。
那些村民見狀,也停下了手,眼前的這個怪物在笑,他笑什麼?
野獸山上時常有人失蹤,這廝莫不是惡鬼所化?
想到這里,眾人紛紛后背發涼,有人提議道將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綁了送到城主府,可也有人擔心惹火上身。
就在眾人猶豫之際,一陣狼嚎聲如驚雷炸起。
“狼?”
眼看天色漸晚,眾人越看越覺得公子靈是索命的惡鬼,又看到他進氣多出氣少,看著沒多少活頭了,遂一致決定先拖著狼的尸體下山。
看著那群村民的背影越來越遠,公子靈只覺得好笑。
他喃喃道:“一群貪生怕死之輩。”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嘖嘖嘖,沒想到我們的小皇孫竟然會如此凄慘啊。”
“你應該同我走了。”
牧風波蹲下來,看著面前所謂不人不鬼的“怪物”。
“不然的話,以你現在的身體,熬不過一個月,跟我走,尚且能夠有一線生機。”
公子靈滿是血色的眼睛逐漸恢復正常,只是頭發卻還是白了大片,這樣下去,還未助卿卿順利趕走北狄蠻子,自己只怕都要魂灑邊疆。
“明日,我隨你走。”
清潤的聲音如翠石落地,叮咚一下,牧風波也是第一次見這傳聞中的小皇孫,倒是人間絕色。
他將公子靈扶起來,半開玩笑道:“你還真是大方,竟然將金羽衛的令牌隨便給了一個小童,不過也幸虧那小童將冰魄玄草及時送來,如今顧南卿應該已經脫離危險了。”
“那小童顧念你,求我來找你,不然,你今個兒只怕真的要命喪于此咯!”
可還沒扶起來,就看見他腿上的箭矢,“真是恐怖,那些人若是知道他們口中要打殺的怪物其實是這個王朝的小皇孫,天下暗閣的主人,只怕會嚇壞了。”
“不會。”公子靈伸手摸上那箭矢,而后朝外猛地用力,鮮血濺出,牧風波挑了挑眉,這人對自己可真狠。
“他們只會折返回來,將我殺掉。”
牧風波搖了搖頭,從袖中拿出帕子,將公子靈腿上的傷口綁住。
“那小童呢?”公子靈問。
牧風波道:“他家中妹妹約莫是生了重病,剛爬到一半就被他弟弟叫回去了,臨走時還千叮嚀萬囑咐讓我一定要找到你。”
公子靈聽著牧風波的話,眸光微動,那少年好像叫時安。
…………
顧南卿醒來了,她渾身上下仿佛被重物碾壓過,而眼皮子也重的掀不起來。
她約莫能聽到一些聲音,類似燭火噼里啪啦的燃燒。
她在哪兒?她怎麼了?
她只記得……她同顏紅衣比試了?
長雀樓、黑夜、冷風,鞭子倒刺入肉的聲音,
“顧南卿!你這般樣子是贏不了的!”
“顧南卿,師傅蒙冤而死,你難道不想為他平冤嗎?”
“顧南卿,顧家軍四分五裂,我有意扶持你,可你得先拿出讓我扶持的資本!”
……
“顧南卿,你輸了。”
“下月初九,南池城的生死擂臺,那是你最后一次機會。”
最后一鞭落在她的傷口,新傷疊舊傷,她終于支撐不住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