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富麗堂皇的宮殿,仿佛一座囚籠,踏進去的女子,有多少玉減香銷、終生抱恙呢?
小雅看見素月出來,急忙伸手將她扶著,小聲道:“公主何必如此,皇后總歸是一國之后,若是有她的幫忙——”
“小雅,”素月頓住步子,出聲打斷了她的話,長長的紅色宮墻盡頭停著一頂鑲著玉石的轎子,在那轎子里,坐著一位穿著朱紅色官袍的人,那人有著一副迷惑人的好模樣,笑時眼里心里仿佛都是你,不笑時又仿佛世間萬物都不放在眼里。
那人下了轎子,向她伸出手,柔聲喚道:“娘子,回家了。”
若是往日,素月必定歡喜,可今時今日,她只覺得遍體生寒。
小雅也看見了林楚堯,目露驚恐,自己方才……幸好,幸好公主出聲打斷她了。
不然……小雅深深低下頭,她不敢想。
畢竟,就是這位溫潤的駙馬爺,在朝堂之上以雷霆手段壓下了那些非議他的聲音,所謂雷霆手段,就是當堂斬殺。
眾人都以為,左相掌權,是有益于大旸的好事呢,直到這位左相開始斬殺那些非議他的大臣……開始替皇上修建道館……開始替皇上搜羅美人。
駙馬爺,他變了啊!
素月看著那白皙的手,腦海里回蕩著皇后方才說的話,忽然,那雙白皙瘦削的手被鮮血染盡,一滴一滴地向地上流著血,她垂了垂眸,輕聲道:“本宮聽聞言官李大人在朝堂上被郎君殺了。”
她就這樣質問出聲,小雅在一旁驚呆了。
公主她……在干什麼?
而林楚堯聞言只是輕笑出聲,“怎麼前朝的事也傳到你耳朵里了,聽著可不污了耳朵?”
兩人之間隔得不遠,林楚堯的手甚至還在半空中伸著,他挑眉看著素月,似乎在期待她接下來的話。
“為什麼殺他?李大人如今已知天命,再過兩年便可致仕了,何必如此相逼?”
素月依舊垂眸,沒有看林楚堯。
林楚堯道:“何必如此?就算他上書多次說我禍國奪權,罵你愚昧毒婦也可以嗎?”
“娘子,你知道的,我聽不得這些。”
他聲聲說得溫柔,好似情深似海。
素月臉上的神色微微一變,她搖了搖頭,慨嘆道:“竟是因此嗎?”
“僅僅因為口舌之爭,夫君就刀劍相向?”
依舊是質問。
林楚堯有些煩了。
他看著素月,重復道:“娘子,該回家了。”
“你不該管這些的。”
“你知道,我不在乎別人罵我,可我在乎有人罵你,你是我的掌中寵、心中寶是我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我怎麼能聽別人羞辱你。”
素月嘆了口氣,她抬起頭,清亮的眸里劃過一絲失落,緩步朝林楚堯走去。
她一步一步走得極慢,直到將手搭在林楚堯的手上。
很奇怪,他的手明明很暖和,卻平白讓素月生出了遍體寒意。
“如此,便煩夫君日后莫要這麼做了。”
左軍打了勝仗,回來的路上個個興高采烈的,交頭接耳好不熱鬧,而被他們俘獲的北狄俘虜卻是垂頭喪氣、如喪家之犬一般耷拉著。
“半年過去了,北狄人還是如此蠢!不管是大顧將軍還是小顧將軍動動手指就將他們一網打盡了!”
“可不就是嘛,咱們這次跟著顧將軍也算是沾了光,這一仗打得那叫一個痛快!”
北狄人聽了,縱然心中怒火沸騰,可還是無濟于事。
勝敗乃兵家常事,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是他們自己技不如人。
自家將軍都被人拿了項上人頭,他們就算回了北狄又能如何,說不定還要被冠上別的不好聽的名頭,再跟著別的將軍受盡委屈,上了戰場給人家的兵做肉盾!
想著日阿西三殿下的那三千精兵,眾人紛紛搖頭,真是可惜!
想到這里,北狄人心中怨氣消解了大半,也就不說別的什麼話了。
更何況,顧家軍優待俘虜,他們去了那里說不定能過得更好些。
……
底下人議論紛紛,馬背上的桃李木和肖舜也沒有阻止,顧家軍內部人員過多,盯著左軍的眼睛也不少,今個兒上了戰場,打得北狄蠻子措手不及,拿了他們的領頭的,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兒!
桃李木看著顧南卿,忽而出聲道:“顧將軍眉頭緊鎖,在想些什麼?”
肖舜聞言抬頭——
顧南卿答道:“在想糧草。”
桃、肖二人一愣,而后思慮過來,顧家軍士兵上下不下五十萬人,再加上這些俘虜……糧草的確是很重要的物資。
“若是清倉城開著就好了。”
桃李木嘆了口氣。
“可誰曾想那薛道鏡是個膽小如鼠的,顧大將軍身死以后,他就蜷縮在城里不再出來了。”
顧南卿道:“故他是因為父親身死,擔憂自己的城池淪陷才躲起來的?”
桃李木點了點頭,他忽然想起一件事,開口補充道:“當時赫連去求見過他,他閉門不出,還言辭粗鄙,說是顧家軍沒了領袖,沒人顧得上他們,他死也就罷了,城中年輕力壯的青年盡數參軍,老弱病殘一堆堆,跑都來不及,說是來日若換了個能說話來,他再開城門。”
“如此想來,他那時就盼著將軍您來呢,只是這人膽小如鼠,將軍去了,指不定要同您訂些不平等的契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