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影再叮囑了一句,“你是總將,你若亂了,就真的亂了。”
顧南卿聽進去了,她的確亂了,她一想到那個紅衣瀟灑的女子落在了北狄人的手里,她就無法冷靜,許是因為顏紅衣這一路以來的幫扶,又許是因為她也是父親的孩子,從某種程度上來講,二人也算是姐妹。
她怎能眼看著她落難?
更何況燕空老人、雪牙子前輩都還在南池城內,這怎能不讓人擔憂?
賬內一片寂靜,就在這個時候,有小兵前來通報,說是大門處來了兩個老年人和三個小孩,自稱是將軍的親人。
顧南卿一聽這個形容就知道這些人是誰了,她立馬沖了出去——
赫連影從未見過這麼急切的顧南卿,這幾個人是誰?竟讓她如此上心?
這幾個人不是別人,正是燕空老人和雪牙子前輩,還有時安和他的弟弟妹妹。
他們衣衫襤褸,看起來頗像是逃荒逃難的。
雪牙子抱著小羽嘴里叨叨著:“若不是顏姑娘,咱還真的就要死在那里了。”
燕空老人道:“生死都是天定,何必在乎?”
雪牙子冷笑一聲,“何必在乎,那你怎麼還跑出來了?”
燕空老人冷哼一聲,不再同他說話。
還是時安出來打圓場,“兩位前輩莫要再爭了,如今是見到總將為要緊事。”
時安看著偌大的軍營和兵器碰撞的聲音,心里一陣寒涼,在逃亡的路上,他看到太多鮮血的了。
穿著灰色布衣的小女孩抬頭看著哥哥,用軟糯糯的聲音道:“哥哥,為什麼要來這里啊?”
時安微微垂眸,柔聲道:“樂樂乖,樂樂不是一直都想知道話本里保家衛國的將軍長什麼樣子嗎?我們最近啊就待在這里,好好看一看好不好?”
名叫時樂的小女孩乖巧點了點頭,她忽然指著一個方向道:“將軍,女將軍。”
時安抬頭,就看見了顧南卿,他微微驚訝,沒想到,這位總將竟然是這等年輕,她看起來比他大不了多少的樣子。
顧南卿看見燕空老人和雪牙子,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下來了。
“還好,你們沒事。”
原來,顏紅衣到南池城的時候就覺察不對,偷偷潛入了城中,盡自己之力救助能救的人。
而燕空老人、雪牙子和時安一行人正是在那個時候遇見顏紅衣的。
“那群蠻子也不知道是從哪里竄出來的,像是一群惡鬼一樣。”燕空老人道。
“還好遇見了城主。”雪牙子悠悠嘆息,目光落向了遠方,而那個方向正是南池城。
“對了,小羽呢?”燕空老人忽然發問。
顧南卿微微一愣,墨祁羽此時此刻……停頓片刻后,她還是開口道:“南池陷落后,監軍隨軍隊前去,被北狄蠻子所重傷,如今軍醫正在救治。”
“你說什麼?”
燕空老人的聲音微微顫抖,那里面摻雜著驚懼和不可置信。
顧南卿微微斂眸垂首,一身盔甲與夜色融為一體,冷風吹起她墨色長發,如冷刃一般的人收起了鋒芒。
停頓良久,她剛開口欲關懷幾句,忽然聽見燕空老人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好啊!我的小羽,終于挺直了腰板站在疆場上了啊!”
“顧將軍,”他忽然走上前來,對顧南卿道:“顧將軍,煩請您帶我去看看他。”
顧南卿點了點頭。
就在她將這一行人安頓好了后,那個背著藥箱的少年跟著她一起走了出來。
夜色蒼茫,盛夏的北疆卻多了幾分秋天的蕭索冷寂。
她的腳步踩在略顯泥濘的土地上,心里是無邊無際的迷茫。
受傷士兵的哀嚎聲在耳邊回蕩,那些觸目驚心的傷口更是刺眼,鮮血順著泥地流淌,滔天的火光……
“將軍。”
少年的聲音打斷了顧南卿的思緒,她轉頭看見了一身布衣的少年,依稀記得,他叫時安。
時安看著顧南卿棱角分明的側臉,道:“我會一些醫術,可以在軍中幫忙。”
顧南卿的視線落到時安和他背后的藥箱上,這少年身姿單薄,略顯瘦弱,他不僅跟著燕空老人和雪牙子前輩一同從火光滔天的南池城逃出來,還帶著弟弟妹妹,也算是個堅韌的少年郎。
他此刻微微躬著身子,姿態謙卑恭敬,眼神一片清亮。
“你父母呢?”
顧南卿問。
少年顯然是沒想到顧南卿會問他父母的事情,在聽到這一句反問時,那清亮的眸里有片刻失神。
而后將脊背彎得更低,姿態也更加恭敬:
“家母在生小妹的時候難產而去,家父在倉槐事變中不幸遇難,時安自幼跟隨鄰居學了一些岐黃之術,便以販賣草藥、治病救人來賺些零散補貼家用。”
似乎是擔心顧南卿不愿意用他,他甚至急切地又補充了一句:“將軍,我太瘦弱,拿不了刀劍,在這里,我的用處便只有抓藥熬藥了,我也想為顧家軍、為南池城做一些什麼,我不想……”
他語氣哽咽,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傷心事,“我不想讓更多的小孩也像我們一樣,變成無父無母的孤兒,那群蠻子…進來的時候,我想到了父親,父親他告訴我們要做一名光明磊落的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