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安排好的潛龍淵從天而降,太后高聲道:“一群瞎了眼的東西,潛龍淵的職責是追隨圣上,你們在追隨什麼東西!”
潛龍淵聞言并沒有什麼反應,還是逐漸靠近顧南卿一行人,桃李木和烏雅對視一眼,分別拿出自己的琴和毛筆,護在顧南卿兩側。
而墨塵翎則是單獨站了出來。
他看著林楚堯,乃至一眾大臣緩緩將手伸向了自己的面具。
面具之下,與亡人相似的面龐出現。
“林大人,別來無恙。”
而此時此刻臺上的墨祁羽也憤然起身,他抽出一旁的佩劍,一劍砍向了瑟瑟發抖的杜全,鮮血噴濺而出,人頭滾落。
“林楚堯,你這竊國的賊人。”
局勢變化之快讓人一時之間無法接受,死去的皇孫再度復活,當今圣上拔劍殺人,老太后自焚,這一件件都不是什麼好消化的事情。
林楚堯并不慌張,他環視一圈,忽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啊,墨塵翎,那你就看看,今天你能不能活著離開云京吧。”
墨塵翎淡然一笑,“拭目以待。”
他端起空酒杯,砸向地面,酒杯落地碎裂,聲音傳向四周,大殿之外傳來一個男人的呵聲。
“殿下!臣救駕來遲!”
那聲音林楚堯記得,他叫李泉,當初就是他跟著墨塵翎一同去的卜駝寺。
只是,聽聞此人是顧大將軍的追隨者,適逢顧大將軍新喪,且當時太子長澤已經被定為了兇手,他當是恨毒了墨塵翎才是。
怎麼?
原來,林楚堯忽然笑出了聲,“呵,墨塵翎啊墨塵翎,你竟然這麼早就開始謀劃了。”
門外的人并不少。
李泉竟然能來,就說明自己的人已經不中用了。
但是林楚堯并不懼,這是云京,畢竟是云京。
真正的博弈才剛剛開始——
顧南卿的世界一片黑暗,她聽見刀劍碰撞的聲音,也聽見了雨打芭蕉的聲音。
驚慌失措的吶喊在耳邊此起彼伏,她攥緊了腰上的軟劍。
看不見的恐慌在此刻襲來,她無法分辨自己身邊的人是友是敵。
直到此時此刻,顧南卿才妥協,若目不能視,自己又要怎麼領兵打仗?
瞎子將軍?
她顧南卿從腥風血雨里攀巖而上,在即將窺見曙光的時刻忽然被人一腳踹下,跌落萬丈深淵。
她,不甘心。
可是如今,她竟是無法確定究竟是誰,給她下了藥。
此人,好歹毒的心思,他似乎是知道,自己最在乎的到底是什麼。
耳旁的兵器摩擦聲越來越大,溫熱的液體濺到她的臉上。
她伸手摸了摸,那是血。
墨祁羽的聲音忽然從遠處傳來——
“南卿,小心!”
她赫然抽出自己的長劍,立在那里,危險的冷峻的殺意奔襲而來,與之相伴的是墨塵翎的聲音。
“卿卿,我在。”
顧南卿啞然,她被墨塵翎拉著走,桃李木的琴聲跌宕,烏雅高聲道:“上馬了!”
這一場沒有她的戰事,似乎要結束了。
沖出皇宮,漫天的大雨砸在顧南卿的臉上,像是老天爺的淚水,雷聲起伏,與閃電交纏。
這是她聽到的。
墨塵翎在她的身后,他的臂膀強壯有力,他環過她的腰,熱息吐在她的耳邊。“卿卿,別怕,祁羽和皇奶奶也沖出來了。”
顧南卿忽然覺得頭很疼,她道:“阿翎。”
可喚了這一句阿翎后,她又不知說什麼了。
小皇孫墨塵翎,比她想象的強大太多了。
她要說什麼呢?
有什麼需要提醒他的呢?好像并沒有。
就在眾人沖出城門的時候,林楚堯忽然高聲道:“顧南卿!”
這一句呼喚宛若厲鬼索命。
顧南卿應聲回頭。
墨塵翎道:“卿卿,我們不能停下。”
莫名地,墨塵翎說了這樣一句話。
顧南卿在腦海中思索著還有什麼漏洞,恍然間,林楚堯繼續道:
“顧南卿,你就真的這麼坦然地離開了嗎?”
“你的親生母親,你都不管了嗎?”
顧南卿的心朝下跌落,她聽見葉氏的聲音,那聲音混著雨聲,淅淅瀝瀝地砸在她的耳朵里。
“南卿!”
“逃!”
“照顧好南陽!”
“別回頭!”
“你是這世間女子的驕傲,是奪光的明珠!是我葉嵐的女兒!”
“天地陰云密布,顧南卿,做一把劍,為你自己披荊斬棘的劍,你生來便是要刺破所有爛俗的規矩的,你為天下女子開辟了一條路,請你,帶著她們,把這沒有半點人情世道推了吧!”
“我將門女子,從不懼死!”
葉嵐,是葉氏的名字。
顧南卿曾經聽說過,這云京里最為驕傲的女郎,叫葉嵐。
可就是這樣的一個女子,卻被困在了云京。
先帝留母親和弟弟,不也是為了控制在北疆的父親嗎?
葉嵐她,又何其無辜。
癡守多年空房,受盡閑言碎語。
顧南卿再沒有聽見別的聲音了,耳旁的雜音太多了,她的渾身上下都被淋濕了。
頭上的帷帽也早早被吹走,她此刻空洞地看向身后,看向那城墻之上。
“卿卿,我們不能回頭。”
墨塵翎的聲音在耳邊回蕩,她從他的聲音里聽出了一絲害怕,墨塵翎在怕什麼?
若是顧南卿可以看見,便能看見那個在她生命里稱不上母親的人嘴角噙著笑意憤然撞上了長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