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中的小人兒臉色蒼白,呼吸微弱,渾身上下滾燙不已。
墨塵翎的眸光深沉不已,像是寒山上的鐵石一般。
也不知是不是燒得太過厲害,顧南卿蒼白起皮的唇起起伏伏,似乎要說些什麼。
“卿卿,卿卿,怎麼了?”
“是冷了還是?”
墨塵翎此刻慌極了,他匆忙將顧南卿摟得更緊了些,身子也更貼近她。
許是夢中囈語。
顧南卿的嘴里忽然冒出一些碎語來,墨塵翎聽見:
“祁羽…祁羽,帶我走。”
“讓我離開。”
“墨……墨……塵翎,放過我吧……”
伴隨著聲音的還有顧南卿眼角的淚,墨塵翎俯下身子聽見了這些,他眼底寒光銳現,周身的氣質忽然冷冽下來。
“放……放過……”
在顧南卿張嘴吐露這些話的時候,墨塵翎忽然附身而下,吻上了顧南卿的唇角,將她即將吐露而出的糟心囈語盡數吞下。
卿卿,原是不該的。
墨塵翎輕輕吻上她的臉頰,然后是她眼角的淚水,他低著頭,大片的白發散落遮住了他的眉眼,讓人看不清神色。
他低聲喃喃道:“卿卿,放不了了。”
“這輩子你只能同我在一處。”
“你逃不了的。”
他將顧南卿抱得更緊了,不知道怎麼的,在聽完顧南卿說的那幾句夢話后,他忽然又哭了。
淚水逐漸滑落,滴在顧南卿的臉頰之上。
顧南卿許是做了什麼噩夢,夢中的墨塵翎鐵定并不是什麼好人,而墨祁羽才是那個能救她的人。
出于求生的本能,她只能一遍遍去喚墨祁羽的名字。
“卿卿,你莫怕我。”
“我同你唱唱歌吧。”
墨祁羽幼年,曾聽過一些哄孩子的兒歌。
那是個干粗活的老嬤嬤,老嬤嬤是極少一部分不怕他的人,她曾將他抱在懷里,溫柔哄道:“乖兒郎,好長大,人生一片生地妙,你為將軍來我為娘,共同來讓祖宗笑。”
“天青色,山綠色,幺兒笑來我開懷。”
“風輕輕,花兒笑,天地自有你的相。”
只是后來,在自己長出白發后,這老嬤嬤便也就厭惡自己了。
還記得他跑過去尋她的時候,那老嬤嬤一臉厭惡地將他推開,罵道:“滾開,你這個怪物!”
“你和我的孩子一點也不像。”
那個時候,墨塵翎才知道,這個老嬤嬤不是不怕他,而是將他當成了自己的孩子罷了。
只是有一點不像,她便拋棄了他。
可真是好笑。
墨塵翎自嘲笑道:“卿卿,我生來不祥,是你將我從深淵中拉起,將我變成了正常人。”
“我與你,合該一體,是分不開的。”
他緩緩開口,輕聲唱道:“天青色,山綠色,風月笑來我開懷。”
“風輕輕,花兒笑,天地自有你的相。”
……
墨塵翎的聲音沙啞低沉,卻溫柔,讓人不自覺沉浸在其中。
原本冷汗淋漓的顧南卿,在這和緩的聲音里也逐漸舒展開了眉毛——
白發與黑發交纏,墨塵翎將顧南卿牢牢抱在懷里,地面上鋪著簡陋的衣服,就這樣二人牢牢相依。
墨祁羽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
他掀開簾子,有過半刻微愣。
鬼醫就跟在他的身后。
他道:“表哥。”
墨塵翎緩緩睜開了眼睛,那雙眼里滿是血絲,他看著墨祁羽,他的身上也濕透了,一身明黃色的龍袍此刻哪里有龍袍的樣子,松松垮垮地掛在身上。
墨祁羽在墨塵翎的目光下緩聲道:“鬼醫來了。”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竟然覺得墨塵翎對他有著極強的敵意。
墨塵翎在聽到鬼醫兩個字后這才將顧南卿小心放下,而鬼醫也從墨祁羽身后探出腦袋來。
他佝僂著腰,提著藥箱走了進來,“我就說吧,總將身旁必須有個醫者在,那就是我。”
“你們非要將我趕走,如今可好?”
鬼醫慢慢吞吞給顧南卿把了脈,而后又默默坐在一旁將自己的藥箱打開,從里面取出好幾個花花綠綠的藥瓶來,將里面的藥倒在一處,碾成粉末,還朝墨祁羽道:“拿些熱水來。”
墨祁羽立馬跑了出去。
室內此刻便只剩鬼醫和墨塵翎以及昏迷不醒的顧南卿。
墨塵翎道:“鬼醫應該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
鬼醫嘲諷道:“殿下真是好手段啊。”
“就連我鬼醫,都不一定能干出來這種事情,呵。”
一種莫名的氣氛涌動在二人周圍,有些事情,只有他們二人知道。
此時此刻的云京早已一團亂麻,老太后死前的遺言宛若詛咒一樣落進眾人心里。
林氏竊國,誰為林氏?
這一個擺在明面上的答案沒有人敢去觸碰。
更何況,才登基沒有幾天的圣上和太后也都離京了。
且不說那白發少年到底是不是皇孫墨塵翎,單就圣上離京這一件事,都足以讓那些臣子們憂心不已了。
經歷過那雨夜宴席的臣子回來后大都告病在家,躲避風頭,可這并不是什麼長久之計,這云京的權勢掌握在誰的手里,那是不言而喻,早知道,便同那李泉一樣跟著皇孫沖出去,但是沖出去以后呢?
有大臣認真估量了皇孫如今的形勢,但由于可供查詢的信息實在是太少了,只能得知顧家軍是站在小皇孫身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