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墨塵翎和墨祁羽都是一驚,齊聲道:“什麼!”
星月高臺是大澤最高的地方,當初老太后就是在這個地方自焚的,有人曾目睹老太后死前的樣子,那是傳說中鳳凰浴火的樣子。
只是,僅是浴火,而非重生。
顧南卿坐在星月高臺的圍欄處,此處風景最好,可以看到云京所有的風貌。
但是她看不見,身旁的宮婢嘰嘰喳喳吵著讓她下來,一口一個皇后娘娘。
是啊,她如今是墨塵翎的妻了。
是這大澤的皇后娘娘了。
一身大紅婚袍,宛若人間精靈,她美得攝人心魄,像是誤落人間的仙。
天上落下微雪,風輕輕揚起她的衣袖,似夢似幻。
她還可以聽見那些禮樂聲,喜氣洋洋的。
手上的雙鸞玉佩格外冰冷,如它的主人一般。
顧南卿想,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覺得墨塵翎是真心待她的呢?
是從索羅城開始的嗎?那時他為了自己去尋藥引,又碰上毒發,加上她身受重傷,敏感脆弱,碰上了他的溫聲細語,一朝情迷。
但自己是愛他的嗎?
顧南卿不明白,自初見,到如今,便是糾纏不清,愛,恐是有的,只是這份愛夾雜了太多別的東西,不確定,小心翼翼?謹慎,擔憂?
顧南卿忽然覺得渾身上下全部的力氣都被抽干了,阿翎啊阿翎,你怎能如此呢?
你是不信我,還是不信自己?
而這時,墨塵翎和墨祁羽也趕上來。
“卿卿。”
“南卿。”
火盆里的火噼里啪啦燃燒著,似乎是在嘲笑著什麼。
顧南卿聽見墨塵翎的聲音,也聽見了墨祁羽的聲音,她道:“星月高臺的風光的確很好看,若我是老太后,也會喜歡在這里賞風景。”
她的聲音虛弱,如海面上微微起伏的明珠,只是如今這明珠落塵,讓人不免心疼。
“祁羽,”顧南卿忽然想要為南陽謀一個好去處,她輕聲道:“你喜歡我對不對?”
墨祁羽心下才不會因著顧南卿的示好而愉悅,他只覺得這是些其他的不好的兆頭。
“南卿,”
還沒等墨祁羽回復,顧南卿就自顧自道:“我向來不求人,可今日我求你,將南陽撫養長大吧。”
“我有些話想要單獨同阿翎聊一聊。”
“祁羽,替我去看看南陽。”
“我這一生,僅你這一個好友了。”
面對顧南卿的請求,墨祁羽還是應允了,只要有關于顧南卿,他終究還是狠不下心來。
可他又遲遲未走,擔心這一眼過后他就再也看不見顧南卿了,今夜的雪,好大好冷。
大到似乎要將顧南卿吹走,大到要將他體內的熱血凍僵。
墨祁羽默默取下自己的青玉觀音,向顧南卿走去,自顧自道:“南卿,”
“這一別,不知何時才可以相見。”
“我雖不能在你身側,但愿這青玉觀音可以陪著你。”
“不要推脫,這是我最后一點心意了。”
顧南卿沒有推脫,墨祁羽不顧墨塵翎的存在,將她的手拉過,然后將通體碧綠的青玉觀音交給了她,再抬頭時,已經是眼含熱淚。
顧南卿似乎是想要伸手去撫摸他的臉,卻被墨塵翎的一句“卿卿”而拉回了現世,那風中停滯的白皙的手,就這樣緩緩落下,帶著她的心一同墜入無底深淵。
偏我來時風雪雜。
顧南卿聽著墨祁羽的腳步聲逐漸遠去,她忽然覺得自己這一輩子,活得有些不公。
她聽腳步聲漸遠,這才將視線凝在墨塵翎身上,仿佛她可以看見一樣。
她偏過頭,迎著冷氣輕聲道:“阿翎,我曾經是真的想要嫁給你的。”
墨塵翎幾乎是瞬間捕捉到了“曾經”二字,他道:“卿卿,到底發生什麼了?”
顧南卿的身上落了很多白色的雪花,她伸手去接,雪花落在她的手心,不過是一瞬間就化了。
“阿翎,你知道的,我從不對你設防。”
“但我不知道,到底是什麼讓你我走到了如今的這步?”
“從那碗雞湯開始,你是不是就謀劃好了一切?”
“奪我權,令我殘,無所依,受人欺?”
“你步步為營,要的究竟是什麼呢?你想要的是讓我失去一切后以你為浮木而依嗎?”顧南卿的質問無聲無息,卻傳遍四肢百骸。
四周的婢女太監早在方才墨祁羽離開時被墨塵翎遣散,所以這人間高處就只剩他們二人,墨塵翎也卸下偽裝,他看著顧南卿,輕聲道:“卿卿,我不是那個意思。”
這句話說出口,饒是墨塵翎都覺得好笑,隨著風聲,他的臉色逐漸蒼白,辯解的話也逐漸無力。
“卿卿。”
墨塵翎在說出這句話時悄然跪地,像是在贖罪,他看著顧南卿,道:“我做了錯事。”
“我認。”
“卿卿,我有愧于你。”
這句遲來的愧疚歉意比風還要輕薄,顧南卿抿緊了唇,并未說話,她那柔若無骨的手攀上欄架旁邊,而后輕聲道:“這三年,我疑心過很多人,唯獨沒有疑心過你。”
若不是鬼醫的信中提到世間最后一包斷明被金羽衛拿走,顧南卿也不會順藤摸瓜抽出這麼多東西來,更不會將矛頭指向墨塵翎。
這麼多麼恐怖的謀算,她的枕邊人,竟然將她算計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