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記住絕不可戀戰,如果對方發覺異常,隨時后撤。”
“好,”她揖道,“如果事成,小的可否求殿下一事?”
李誼瞪她一眼,“說。”
“殿下可否不要開閘?”
李誼雙眼怒睜了睜,瞪了她好半晌,最后蠻力捏住她后頸拽近,拉得她腳下一蹌。
他側臉貼近她耳邊,咬出一句只有他二人才能聽見的話:“婦人之仁。”隨后撒開她。
他轉身冷哼道,“他們都是叛軍,要去便去,休要與本王討價還價。”
武飲冰扎手立在原地,望了望身后的地道兵。若她不去,李誼肯定還有別的人選,沒有她商討的余地。
為避免最壞的情況,她別無選擇,迅速下樓準備。王昶點兵三百領走,李誼則獨自在城樓上緊緊注視著韓旻的一舉一動。
夜已至四更,城外刮起了大風,風聲自城樓穿堂而過,在街巷內嗚嗚宛如泣號。
墻外的土堆已壘近半,李誼已派人將土堆下方的地基掏空,但仍不及對方覆土的速度。數輪放箭的功夫過去,李誼叫來一名矮個的地道兵,“她進去多久了?”
“一刻鐘應當有了。”
一刻鐘,那應快到了。
李誼緊盯韓旻的動向,約莫王昶的三百騎也就位,動手的信號便是那韓旻的戰車崩裂。
突然,不知傳令兵韓旻在耳邊嘀咕什麼,韓旻抽了馬臀一鞭,軍馬拖著戰車噠噠往前走。
李誼大驚,激喊,“武飲冰!”
頭頂的震動被紛亂的腳步掩蓋,正當此時,武飲冰捅開頂上的浮土,露出一個腦袋,忽感頭頂月光澄亮——
是戰車動了!但李誼的聲音當然來不及知會她。
車輪即將錯過坑口的前一刻,她抬手將匕首卡入輪輻,而軍馬還未覺察異樣,仍勤懇按照主人的意志拖車前進,頃刻間,車輪被絞得粉碎,車身傾斜,戰馬受驚嘶鳴,拖著殘車揚蹄往前。
而她的腦袋也因此暴露在過于皎潔的月色之下。
“是敵軍哨探,有地道!”
橫刀貼地掠過,差點將她頭皮削下來一塊,幸好反應快。
敵軍發現了地道,繼而留意腳下陸續發現其他洞口,踢開表面的草席浮土,便接二連三往里跳。
王昶領射生軍從后方放箭,李誼在城頭觀察到叛后部軍的注意力驟然被吸引,而另一些則轉向不同方向,然后迅速向數個中心收攏,心道不好。
韓旻從車上重重跌下,托著脫臼的肩膊氣急敗壞,高喊道,“放箭,快給我放箭!”
沾滿松油箭支流星般向城門撲去,門前堆疊的柴禾迅速引燃,幾個彈指之內火勢便猛烈起來。
武飲冰顧不得滿頭虛汗,迅速撤回城內,請求留守城內的城守營將領允許她領人掘土回填,封堵坑口,將領未及向上匯報,坑口便有叛軍冒頭,他們還是找來了!
守軍迅速圍攏坑口圍堵,但幾個兇悍的還是沖破刀陣爬出來,與城守營交上手。
兵器鏗鏘迸出火星四濺,血水入渠,被熱氣一迫散發出濃烈的腥氣。
武飲冰見狀,撿起尸身邊落下的橫刀自保,叛軍士兵大刀揮來,她仿佛看見白鹿原時黑衣人染血的刀鋒當頭劈下,心中前所未有的恐懼,背靠墻邊勉力架住一擊,震得虎口開裂。
她蠻力格開,反手將人砍倒,尸體跌入水中。
火把映出每個人臉上的殺意,她喘勻氣息,環視周圍。門前四個坑口每次只能通過一人,眼下唐軍以多敵寡,形勢尚可控。
她逼迫自己冷靜,招呼嚇傻在一旁的征役百姓,準備自行組織他們將其余坑口填埋,好讓敵兵主動放棄從地道潛入。
突然幾路傳令兵飛奔下城樓,分馬往不同方向,心中升起不祥預感。
“開閘!”
隨著不遠處李謙高聲下令,役人們合力轉動絞盤,渠內的鐵閘抬起,水流集匯迅猛如猛獸激撞,向地道口方向奔涌而來。城內守軍聞訊迅速后撤躲開,而叛軍則搞不清狀況怔愣當場。
她亦后退數步,琥珀色的眼瞳睜睜目睹這一切——
水勢滔天,洶猛地倒灌入地道,來不及爬出的人渾身濕透無處抓索,腳底打滑最后被無情沖走,坑口的敵兵大驚失色跪下去撈同伴,而守城營的士兵趁機將其斬首,最后連腦袋也不知被沖哪去。
城內頓時刀劍息聲,天地渾然安靜,惟余水聲隆隆。
溝通的地道很快滿溢,她看著從中飄出的尸體,張著口,雙目鼓突,一句也說不出。她一直想方設法挽回后果,可她一人之力太微薄。
不知坑道內還有多少敵兵,他們或是聽命,或是不明所以地盲從進入坑道,下井前一刻傾然不知即將被洪流無情奪取性命。
轟——
經過一夜的猛烈灼燒,城門終于大限將至,猝然崩塌。
黃衣叛軍在殺聲中沖破煙幕,與城門四坊中埋伏的禁軍在南北大街上遭遇,激烈廝殺,刀槍碰撞,血肉橫飛,殘肢和斷刀飛濺撲落入街邊溝渠,血腥的熱氣迅速浸透了整個城南。
戰事漸入白熱,武飲冰在城守營的保護下同城南百姓一起向城北撤離,遇上了入侵的敵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