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隨時吩咐,奴家就在樓下候著。”然后低眉順眼地扣上門。
花楹從軒窗探見樓下動靜,提早做好準備,當下拎著裙擺款步近,“奴家拜見舒王殿下。”
武飲冰勤快地拖出案底胡床,服侍李誼坐下,對這里輕車熟路,不等花楹動手,兩盞熱茶已然備妥。
花楹余光瞥見二人怪異的相處,一時不知是何狀況,心中亦在打鼓。
片刻,李誼終于發話,“起來吧。”
“謝殿下。”
李誼啟蓋,拂了拂飄在水面的姜椒,“坊間都傳,花楹娘子絕世無雙,神明見之入凡塵,今日一觀,果然如是。”
花楹盈盈巧笑,倩倩福身,“殿下過譽了,奴家不過風塵中人,幸得殿下垂憐,便是奴家最大的神明。”
“不知娘子本家芳名為何?”
花楹瞟了武飲冰一眼,對方也是一臉大惑地望向李誼,她不敢賭,便撒了謊,“奴家母家姓花。”
“是哪里人氏?”
“長安縣。”
“在鳳樓幾年?”
“一年余。”
李誼氣定神閑地抹抹杯蓋,就著茶碗飲了一口放下,“可本王為何查到,長安歸義坊的花楹在建中元年便已病故,那如今站在這里的花楹,又是誰?”
花楹一聽即跪下。
“殿下……”武飲冰也慌了,從旁扯他衣袖,近乎悄聲,“這跟說好的不一樣啊。”
李誼渾然不顧,“你可知依唐律,諸詐除、去、死、免、矯充官戶奴婢及私相博易者,徒二年,本王可隨時著大理寺將你羈押。”
這舒王怎麼翻臉比翻書還快?
武飲冰聞言立時跪擋在花楹面前,“殿下,楹娘的身份是奴花錢替她置辦的,奴乃朝廷欽犯橫豎都是死,要殺要剮隨殿下意。”
奴?花楹微微怔訝,探手將她拉到身后,躬身跪拜,“殿下,恕奴家多嘴,奴家一年前便該是個死人,幸得五東家相救,本已欠她一命,今日之事與她無關,望殿下高抬貴手,奴家一條賤命死不足惜,不想牽連她。”
武飲冰還想爭辯,花楹讓她不要添亂。
李誼望著二人你爭我搶,漫然一笑,對花楹道,“你是不是猜到,我不會對你怎樣。”
武飲冰一怔。
花楹不敢抬頭,“奴家也是方看明白。殿下既然帶著五郎來,想必摸清了奴家底細,若非有所問,不至于特意走一趟鳳樓,更不會再此與奴家多費口舌。至于故意試探,也是在敲打奴家,奴家有把柄在殿下手中,不可妄言。”
李誼淡笑,展手一邀,“直言快語,不愧是林少卿的千金,坐。”
二人這才起身,花楹應邀落座,武飲冰又被他戲耍,怏怏拖步去身后站著,被李誼支使去烹茶。
花楹先行發問,“不知殿下欲問何事,奴家定知無不言。”
李誼注視著她,久久方開口,“聽小五說,你在林府見過仇敬忠。”
他對武飲冰貌似親近的稱呼讓花楹有些在意,但她暫無暇細品,而仇敬忠這個名字,明顯宮中起名的習慣,她轉瞬便反應過來,“他……是太監?”
“不錯,楹娘子此前不知?”
滿頭珠簪輕輕晃動一下,“奴家第一次聽聞他的名。”
“具體說說他在林府的事吧。”
花楹陷入回憶,“這個人約莫一年前被父親帶回家中。依理而言,外男不便進后院,但父親非但不避忌,還親自照拂住在后院偏房,采買食藥時還要上鎖,弄得母親懷疑他是父親在外私生,兩人冷戰了很長一陣子。”
武飲冰撥鹽添水,從旁豎著耳朵。她聽花楹說過仇敬忠在林家住過一陣,但如今才知還需要醫藥,這跟她判斷的中毒相吻合。
花楹接著道,“后來他忽然失蹤,奴家偶然翻到家中賬目,發現父親自此之后花錢如流水,母親反復追問他也不說用途,還跟母親大吵一架。”
武飲冰插口,“林伯父用這筆錢稅了飲冰坊的冰庫。”
“冰庫?”花楹不料,可一想一切又都合理了,“怪不得,可是家中并無飲食冰物的習慣,父親為何要花重金……”
話音未落,她自己便已聯想透徹,驟然身子冰冷發僵,“難道說,是父親……”
花楹騰得一下站起來,“絕不可能,父親一生勤謹,在大理寺直面兇徒眾多,若他要殺人斷不會將人存入冰坊,徒增嫌疑,大可一把火燒了毀尸滅跡。”
她朱唇咬得發白,仿佛二人皆是虛空,顧自轉身絮絮,雙眼發紅。
“一定是父親知曉了什麼,才被人滅口,所以他的死,也不一定是為那樁貪墨案……”
雙瞳似突然找到焦點,花楹轉回撲通跪下,淚眼婆娑,“父親的案子定有隱情,望殿下明察。”
不知是否這番杏花帶雨的哭訴起了效用,李誼的面色和緩了些,“本王記得,明日是你父親的忌日。”
“是。”花楹垂淚。
李誼又與她敘了些舊事,再無特殊發現,也未落下準話,便命武飲冰賞錢,拾起案上折扇動身下樓。
花楹見她掏錢要走,趁李誼下樓,一撲抓住她手腕。
“你怎麼和舒王攪到一起了?”
花楹強行將她留下,盯著武飲冰蛾眉緊蹙,語氣有些急。
武飲冰也不好隱瞞,便將前因后果簡要與她說明。
“名義上,我現在是舒王近侍,也是他的面首。”
花楹暗暗思忖,抬眸捏緊她的手,指尖冰冷,“舒王行事狠辣決絕,心機又深,不是好相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