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默走在稍后,沒兩步又踩得一聲疾呼,“殿下小心!”
李誼更沒奈何,武飲冰頑心大起,笑得更起勁,“小心臺階,臺階。”
李誼臉色僵硬,干脆撇開她獨自徑直轉過月門。
背后咯吱的足聲漸不可聞,李誼心生疑惕,朝身后喊了一聲:“武飲冰!”
樹影索索作應,唯獨未見武飲冰的回音,他繞回月門,只見人立柱似的傻站在那里。
他只道她又故弄玄虛,可她渾身僵直宛如惡鬼上身,牙關戰叩,直指著角落里一雙綠茵茵的眼睛。
霎時間妖風大作,綠眼面前亂發蓬飛,似朝他們張牙舞爪越靠越近,她想趁機溜走,可惜高墻深院,只得推著李誼一道往門內避,“快走快走,黃狼精來了!它來替冤魂復仇索命了!”
可李誼巋然不動,似不要命,她急得跺足欲撇下他逃。
疾風卷走烏云,旋飛的枯葉重歸平靜,李誼擦亮火折子給她,她懵懂著,躡手躡腳地靠近,忽一只橘黃肥貓喵嗚從枯柳枝上躍至墻頭,弓身潛入深巷。
武飲冰回轉過來,見他語氣不善,“黃狼精?”
她方才真嚇傻了,當即臉羞得通紅。方才被他奚落,本想嚇他一嚇找補,沒想偷雞不成蝕把米,到給人落了更大的話柄。
“你就那麼肯定林霽是含冤而死?”
她才意識到自己口不擇言,武斷地給這樁案件定了性,“不過林伯父的死確然太蹊蹺了,殿下不也這麼想,才再訪此地的麼。”
他若有所思地往肥貓遁走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團昏黑。望了片刻,他收斂心神,視線回身探入后院,“去他上吊的地方看看。”
再次吹亮火折,一根白綾系了繩圈從正堂的房梁垂下,伸手一撣,灰塵簌簌,帛練似被什麼東西卡住。
武飲冰捂鼻嗆咳,伸手扶起倒地的凳子。從懸垂的帛練估摸距離,依林伯父的身量,倒也合適。
“驗尸格目上書,林少卿是亥時至子時死亡,頸部勒痕紫瘀而非淺白,說明死時皮膚尚有血液流通。而白綾被房梁的縫隙卡住,大概也是瀕死時人本能掙扎所致,結合白綾與胡凳的距離,實符合自縊情貌。”
這都是大理寺卷宗才會記錄的內容,李誼想想就明了,“你的楹娘知道得還真不少。”
武飲冰諂媚一笑。
借火折子的微光,李誼仰頭望著那隱約可及的雕梁,忽然從手邊木柱借力一躍而上。
她看呆,二丈多的房梁,他一騰就上去了,相比之下,越發覺得自己翻墻時的舉動格外滑稽。
光線微弱,她舉火仰脖,注視著梁上人影,“有什麼發現嗎?”
他蹲在上頭吩咐,“把下面的繩結解開。”
“哦。”
她動手開解,李誼也將卡住的部分放松,隨即往下一扔。
“咦,這有東西?”
武飲冰蹲地,發覺帛練的中央還有一枚繩結,且打結方式并非是將兩條帛練栓系在一起,而是直接從一條上揪出一截繩圈,再于底部打個死結。
“梁上的雕花,就是被這東西偶然套住了吧。”她掂掂繩套,又抬頭望高,“所以大理寺的人就因為這玩意卡住雕梁,便偷懶怠工,讓如此重要的證物在此飄了一年?”
李誼縱身躍下,撲撲灰塵。
她托著這枚繩套翻來覆去地瞧,“首尾相接我能理解,可這中間的繩結是做什麼用的?難道自縊之人還有心思翻個花繩玩玩再死?”
“你當所有人都跟你一般無聊。”李誼白她一眼,轉回正題,“如果你是兇手,你覺得安排這個結有何目的?”
她沉吟片刻,“為了掛住某樣東西?”
常人都這麼想,可她抬目四顧,也沒覺著房梁上有什麼需要固定的東西。
李誼也凝眉沉思,“有無可能,繩圈不是為了達成某樣目的的手段,而是達成目的后的結果?”
“殿下的意思是?”
“方才我在梁上時便在想,如果兇手是為將白綾固定在高處,大可直接穿過斗拱間的縫隙,何必舍簡求繁。若不為固定之用,那繩圈的存在只能是達到另一個目的后的結果。”
“另一個目的的結果……”武飲冰的目光再次丈量兩者之間,腦海騰地冒出一個答案,“為了讓白綾變短!”
“不錯。”
李誼沉靜思考。
“林府守夜的下人供述,一年前案發當晚也如今晚一般,是朔月,堂屋整夜未明,你我都親身體會到,那夜不借燈燭根本無法看清房梁的方位。且提前系上繩結的白綾重心改變,不便拋擲,若是拋上梁后再調整長短,直接重系首尾即可,也不必另結,故不大可能是林霽親自所為。”
所以繩結只能是兇手的手筆。
武飲冰順著他的思路往下想,“是兇手先行將林少卿吊上白綾,再發現胡凳的高度太高,只得重新調整白綾的長度……”
但她很快又覺不對,“可他們完全可以事先比照好林少卿的身量和胡凳高度,再裁定白綾長度啊。”
“如果林霽死后,白綾變長了呢?”李誼再次發問。
“變長……”
她幡然穎悟,綾這類織物是有一定延展性的。
“所以,他們是通過向下拉拽身體將其活活勒死,以偽造自縊假象,白綾也因此被墜長,不得不事后調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