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飲冰點頭如搗蒜,“聽見了聽見了。”
李誼又沉目打量了她幾眼,才沉口氣,“去換身像樣的衣飾,隨我走一趟。”
她抬頭,天色將晚,“殿下要出門?”
“嗯。”
“去何處?”
他送了一口茶,故意賣關子,“去了便知道了。”
傍晚,馬車被牽出王府,兩名男子進入轎廂,緩緩開動。
李誼亦是一身華服,靠著軟褥淺寐,途中車鈴輕響也沒打擾到他。
武飲冰不知目的,只得透過轎窗外探。馬車行駛到崇仁坊,拐上金光大道,巍峨的城門近在眼前。
宮城守衛見駕車者是段亦,隔著轎窗向車內的舒王行禮,駕輕就熟地命人開門,隨后馬車穿過一眾氣勢恢弘的宮殿,停在麟德殿門前。
李誼先行下車,武飲冰仰望著眼前高峻氣派的宮殿,心中忐忑非常,萬沒想到此行竟是進宮。
見她遲遲不肯下來,李誼向她伸手,溫言道,“不必慌張,萬事有我。”
武飲冰聞言仍吞了口唾沫,才搭手下車。
一眾宮人向舒王見禮,她從沒進過皇宮,低頭看地,默默跟在李誼側后,生怕哪個眼色不對,壞了宮中的規矩。
竇文場望眼欲穿,總算等來了這位祖宗,“殿下到了,快請,陛下和皇后娘娘已入座多時。”
李誼穩步入殿,行至大殿中央。他還是軍中武人的習慣,抱拳單膝跪下。
“兒臣李誼參見父皇母后。”
圣人李適本欲喚他平身,可目光瞥見他身后那個五體投地的少年時,臉色劇變。
左右低語迭起,他聲音寒肅,“誼兒,這怎麼回事?”
李誼毫不掩飾,大方道,“回稟父皇,此人便是解奉天圍城時立功的小仵作,父皇見過,如今兒臣已將其收用入府。”
今日圣人宴請群臣,欲促成舒王婚事,李誼不打招呼來了這麼一出,連王皇后如此了解親子之人都始料未及,眾卿和使團內部更是嗡嗡議議,眾說紛紜。
李適略顯心虛地瞟了眼階下左首的毗伽可汗和公主,沉聲不滿道,“你帶他來作甚?”
李誼跪立答,“小五乃兒臣近侍,自然是兒臣在何處,他便在何處。”
隨后朝身后吩咐,“小五,還不給父皇母后請安?”
這十日她未曾出門,若非今日,她還不知原來圣人已經回鑾,連淑妃娘娘都晉了皇后位份。
武飲冰身也不起,直接埋頭膝行兩步,高聲道,“奴拜見陛下、皇后娘娘,愿陛下萬歲萬萬歲,娘娘千歲千千歲。”
聞言稱奴,眾人的議論聲更大了。
李適未料這兒子劍走偏鋒,氣得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紫。武飲冰更是不必抬頭,便足以感覺到從上首和左首飛來的眼刀,從面前背后將她刀刀扎透。太子則在右首第一位,接過側妃遞來的酒尊,不聲不響,隔岸觀火瞧熱鬧。
竇文場一見勢頭不好,趕忙上前解圍圓場,“陛下,歌舞酒宴已備妥許久,不如先讓舒王殿下落座?”
李適捏了捏太陽穴,怒而揮袖。
竇文場會意,連忙請舒王入座,而后擊掌為號,樂伎舞姬款抱著琵琶水袖款款入場,一時鼓樂喧闐,沖淡了場面的尷尬。
武飲冰跟著李誼入右首席面,可她手腳都不知如何安置,只得在他身后干站。
李誼斜瞥她一眼,向身旁的坐席使了眼色,“坐。”
她哆哆嗦嗦,“奴不敢。”
李誼探手將她扯下,武飲冰重心不穩差點跌到席上,不著意瞄到對面,那毗伽可汗的眼光紅得發紫,似馬上就要吃人。
宮女端上暖鍋,往泥爐上架好炙烤用的青石板,一碟一碟雪花羊肉端上來,勾得人兩頰洪水泛濫。
饒是武飲冰已然餓得前胸貼后背,可縈繞在這劍拔弩張的氛圍里,她完全沒有進食的心情。
“倒酒。”李誼看她還在發愣,困住她手腕拉近耳朵,“別忘了我們的約定,眼下是你履行的時候了,倒酒。”
武飲冰喏喏倒酒,生怕他將自己一人扔在這里,對他言聽計從。
李誼對她的順從甚是滿意,心滿意足地飲了滿盞。
她逐漸恢復了些神志,持起竹夾,主動往滾燙的石板上布菜炙燒,“殿下用些羊肉再飲酒罷,空腹傷胃。”
李誼默然不語,只脈脈而視。
縱然知曉他演技精湛,只是這灼然的目光盯得她耳根發燙,不得不慌張避開。
酒喝了幾巡,皆是圣人邀杯。京中有關舒王的閑言碎語甚囂塵上,毗伽可汗也有所耳聞,他們這番交頭接耳在他看來更是親昵扎眼,當下顏色不善,敘話時也夾槍帶棒,明里暗里指摘舒王不是。
李適理虧在前,虧得幾位公卿挽尊,面上才不致太難看。
武飲冰見對面公主席間覆著面離,露出的妙目一直在她這邊打轉,忍不住扯扯李誼衣袖。
“殿下,奴要向您坦白一事。”
他閑閑問,“何事?”
“其實……公主殿下見過奴,而且還是裙裝的奴。”
“哦?在何處?”
她一五一十坦白,“公主入城那日,奴抓刺客的時候。”
李誼眉棱輕輕一動,她趕緊找補,“不過那日奴也帶著面離,故不敢確定公主是否還認得出。”
這倒是件麻煩事。那時兩人距離太近,羅紗輕薄,不能保證她完全不被認出,若日后她拿此事發作,便被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