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飲冰拉開距離,亦用手背捂著嘴角,心怦然如鼓,低頭發愣,好半天才緩過勁,轉頭一想不禁可疑,納罕地拾起湯碗嗅嗅,嗅完更加納罕。
她百思不得解,懷疑里頭是不是擱了藥。李誼也遽然清醒,無奈余光掃過,無話可說。
他亦不明白今日為何如此情不自禁,只道是自己喝多,干脆靠著轎壁閉眼逃避,默默仰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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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數日,李誼忙著為揚州之行籌備,無暇細想那日散席后的事,但依舊惦念著要抽空與武飲冰談談,可一回府就見不著人影,好像人有意躲著他似的。
或是自己多年放縱慣了,他從不以君子自居,倒無所謂,可她還是個涉世未深的小女郎,那日嚇到她了?
人家孤苦伶仃,寄人籬下,他這叫趁人之危,委實不夠風度,竟越想越悔,頭一回有些怨恨自己酒后失態。
他瑣碎想著,招過一名在庭前灑掃的婢女,“小五在何處?”
時下已是掌燈時分,婢女一轉頭,怪道,“方才還在此處……”
“什麼時候?”
“約莫半盞茶,殿下出來之前。”
李誼蹙眉,“那她又去哪了?”
婢女見他氣不順,畏縮縮道,“奴不知……”
紀管事也在庭前,趕忙小跑來詢問,通曉首尾后也思忖五郎定沒出府,小心詢道,“要不您先回內室歇著,老奴去給您找?”
果然嚇到她了,李誼又怨又悔,便屏退眾人,“罷了,本王自己去。”
他自游廊行去耳房,發現她的窗戶暗著;又尋去花園,秋千也是空的。他在王府內越轉越燥,抓狂之際在后廚灶間尋到了人。
武飲冰不拘小節,當了舒王近侍也不妄自尊大,常年游走市井接地氣讓她很快打入王府內部,與仆婢役從們熱切攀談,親如故舊。
高勁的身形出現在身后,她全無意識,還在左一棵胡荽右一粒花生地吃,直到廚房內齊刷跪下,她才如臨大敵,匆忙轉身見禮,點心塞了滿口,囫圇道。
“殿下,您怎麼來了?”
李誼掃了眼眾人,“你們都退下罷。”
“喏。”
幫廚的仆婢退下,武飲冰趁機快嚼兩口,將方才囤在腮幫的點心咽下。
李誼面色詭異,她以為他白日又不順心,當即端來一碟小點,軟言軟語地哄道:“今兒這荷花酥炸得香脆,殿下要不嘗嘗?”
李誼狐疑躊躇,仍勉強維持住皇子的風度。
“你這幾日都在做什麼?”
“吃,玩,睡……”她仔細想想,又頓感羞愧,“呃,要不殿下您給派些活計?成日白吃白喝奴也過意不去……”
這哪是受了委屈的樣子?李誼拉下臉,腹稿半天,才清了清嗓道,“……那日之事,委屈你了。”
武飲冰一臉懵,“哪日之事?”
她居然忘了?李誼強捺下燥怒,“……宴飲那日。”
她宛如失憶,“宴飲那日?”
非要把話說得那麼明白嗎?李誼閉了閉眼睛,“……宴飲那日散席,馬車里。”
“哦!”武飲冰這才恍悟,“這事啊,奴早就忘了。”
李誼詫異至極,這就,忘了?
怕他介懷,武飲冰還特地出言替他找補,“那日您醉酒,奴服侍您飲了醒酒湯,估計是湯藥起效太慢,您神志不太清醒,不小心,才親了奴。”
她說得輕巧如斯,李誼心頭有些不爽。
可她全然不察,繼續沒心沒肺地補刀,“我阿爹說,嘴含杜康入喉歡,的語全無滿嘴誑,醉鬼的話不能信,行動自然也不能當真,您只是喝多而已,您放心,奴不會介意的。不過……”
他居然有所期待,抓住救命稻草似的迫問,“不過什麼?”
“不過您以后可不能再多飲了,酒品忒差。”
李誼驟然氣到心梗,她說得理所當然,仿佛她才是那個浪子,自己則是被始亂終棄,上門撒潑討債的怨婦。
“殿下,您臉色不太好。”武飲冰見他面色鐵青,關切道。
李誼真想動手,又默默將揚了一半的手按下,深悔自己到底為何發瘋,要招惹這麼個遲鈍的家伙。他本還有要事想與她說,現下半字都不愿提。
“哥!你在哪?!哥!”
庭院里傳來不大愉快的呼喚聲,似是資王李謙。
武飲冰聞聲一奇,“七殿下?這麼遲了他來作甚?”
不待他們細忖,揚聲高喚之人已然矗立跟前。
李謙也沒想到兩人竟在一塊,疑怪道,“你們……在這里作甚?”
李誼忿然踏出灶間迎上前,“什麼事火急火燎,燒著尾巴了?”
一見到兩人一前一后出來,李謙更是氣不打一處,上來就興師問罪,“二哥倒是有興致在府里陪她打情罵俏,你弟弟的幸福都要被你葬送了曉不曉得!”
“誰打情罵俏!”李誼瞟了武飲冰一眼,反問道,“我怎麼就葬送你幸福了?”
李謙滿腹委屈,揪住他胳膊便訴苦,“你不早說那寶刀是公主送的?現下她知道是我收了那刀,父皇要將她指給我了!”
李誼轉嗔為樂,忍住笑,“娶親,是好事啊。”
“哼,這好事你又不要!”
聽到李誼用他當日的話回敬,李謙更是羞憤又難堪,大呼不公。
“父皇也太偏心了吧?你不要的職位給我,你不要的東西也給我,現在連你不要的女人都丟給我,他怎能這樣對我!”
武飲冰死咬著嘴唇憋笑,惹得李謙更加妒火中燒,作勢要打。